知青岁月的宝贵财富
来源:《缅怀 回顾》 作者:卢正国 时间:2024-11-28 点击:
作者 卢正国
都说人的经历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那么对我来讲,知青岁月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我是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上海青年学生。牙牙学语时,就熏陶在“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社会环境中,对党有着深厚的感情。“文革”初期,由于在学校是团支部书记、三好学生,被推举为学校文化革命委员会的宣传委员,没多久,校革会被红卫兵造反解散,我只好停课在家看书、健身、练习书法、学拉二胡等乐器。
记得学校复课后的1968年10月,我接到了首批带队下乡去江苏大丰农场的红色通知书,11月就要出发,感到十分突然。经过几天的苦苦思索,我决定不去大丰农场。后来受同校同学胡洪海首批到西双版纳后给我寄来的一封信的鼓动,我不仅主动向学校报名要求到云南西双版纳上山下乡,而且还和顾家康邀约了一些同学组成了上山下乡“战高原兵团”一起赴云南,当时本溪中学还专门授予了我们一面红旗,并赠送了钢板蜡纸等宣传印刷工具。
1969年4月25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我们一行600多位杨浦区的中学生,坐上火车离开了上海彭浦车站。告别时,我们全家都赶到火车站送行。当列车缓缓起动时,全家人与我挥手以泪惜别,为了不使母亲过度伤心,只有我还扒在车窗口强颜欢笑,与家人和同学挥手告别。谁曾想到,这一别至今竟已弹指五十余载,我从一个在云南举目无亲的上海插队知青,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云南人”了。
50多年来,我在云南这片红土地上辛勤耕耘、芳华青春,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边疆民族地区繁荣昌盛的伟大事业中,自己也从一位上海插队知青,在云南各族人民的培养厚爱下,成长为一名省级的工会领导干部。
回首往事,感叹万千。但令我最最难忘的还是那艰苦的知青岁月,至今仍历历在目。我插队的地点是在文山州砚山县大稼依公社,我们8男3女11 位同学分在一个集体户。我是户长,既要收拾整理自己的行李,又要张罗集体户自己开伙的各项准备工作,好在我们的带队干部是生产队委派的王老倌。
他是四川人,五十开外,浓浓的川音,是一个热心肠老人,帮我们买箩筐扁担,教我们如何安装锄头,如何挖马口自己种蔬菜,传授我们各种农活的技术。每天还一大早就来到我们住的门口喊“出工啦”,使我这个集体户长当得也挺轻松,每天只要组织好大家早请示晚汇报和学习就行了。更好在我们集体户有三位女同学,值班烧饭的事都由她们包揽了。
大稼依是个大集镇,二十个生产队沿街而分。全公社5000多人集聚在一起像个小城市,有小学、中学、县级的大粮管所。每个星期天都还有大集市,周边几十里外的老百姓头天晚上就赶着牛拉着马来赶集,一公里多长的主街两边挤得水泄不通。当地老乡跟我们讲,解放前大稼依有“小香港”之美誉,繁华的景象是远近闻名的。
我们知青住的村街头是公社所在地,门前有个小广场,是每周赶集市的中心区。周边有兽医站、缝纫铺、小食馆,还有市场管理所。村边有一座小桥,桥下有一条小溪叫沙拉河,是周边农民唯一的饮用水源。
如何在这条河里取水也是队上的农民教我们的。取水时,我们挑着桶带个瓢,到溪边沙滩上拿瓢先挖一个小坑,水就慢慢地渗进来,再轻轻地用瓢把混水一点一点地淘完,待细沙里渗透出来的水清澈的能照清人的脸时,然后再轻轻地把水一瓢一瓢地打捞进水桶里。挑水时在水桶里还得放一片南瓜叶子,水就不会晃出来,这都是当地农民兄弟传授给我们的生活经验。
刚到农村时,思念家乡和亲人是免不了的。我是一个感情丰富而又不轻易外露的人,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在学校时同学说我少年老成,到工厂后上海同事称我为“小诸葛”,有事都愿意找我商量。在农村,对知青来讲,最艰难、最难熬、最磨练人的还是“劳动关”。刚开始下地劳动时,我们年轻气盛,以为这些简单劳动算得了什么,谁知两天下来,个个腰酸背痛,收工一丢下锄头扁担就往床上躺,什么都不想干了。早上只要一听见王老倌在门口喊“出工啦”就发毛了,有的知青干脆当着没听见,找借口就不去了。我是集体户长,谁不去我也得硬着头皮去啊。在集体户里,我的体力不是最强的,但我每月的出工率和顾家康、王兆琪等同学一样都是知青集体户里最高的。生产队老乡给我和顾家康、王兆琪的美誉就是“拉超”(勤快的意思)。
在上海时,我们常听说“见人挑担不吃力”,到了农村我才真正体会到它的真正含义。记得有一次到远处出工,男的要顺带挑一担干牛粪,以重量算工分,我装了满满一挑,一称整整有120市斤,谁知走了二三百米就感到越走越重,虽然那时我已经学会了边走边换肩,但还是走一段停一会,6里路走了大半天,这也是我一生中挑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狼狈的一次。那些农民大娘和姐妹看到我们几个知青的狼狈相还个个捧腹大笑。
记得还有一次,农民小青年姚树林带领我们集体户知青上山去砍柴,凌晨四点多钟,我们8个男知青扛着扁担、提着砍柴刀、每人带了一捆麻绳和干粮,打着手电筒摸黑上山了,太阳晒到头顶时才到了目的地。讲砍柴其实应该叫去挑柴最合适,因为我们既不会爬树,又不懂得如何捆柴,只能砍些小树枝或拣些地上的枯枝,大些的树枝都是姚树林帮我们爬上树去砍,又帮我们一个一个地捆扎好。返回时,想着总算走出了知青上山挑柴的第一步,我们个个心里都一阵阵地喜悦,8个上海知青柴夫紧随农民姚树林宛如一条小龙,在荒芜人烟的山间小道上一跃一跃地,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恰似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走着走着一个个开始支撑不住了,长龙一会儿像散了架一样,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返回的速度也越走越慢,有的相隔百十米,走几步歇一会,实在挑不动了就把捆好的柴抽出几根沿途丢了,以减轻重量,这样一路走一路丢,到天黑了才总算走到村口,大家互相看看一天的劳动成果,不禁都笑了起来,除了农民姚树林挑得还是满满的一担柴,我们几个知青挑的柴是一个比一个少,多的三分之一,少的只有几根了,一天下来个个筋疲力尽,而且挑的柴又所剩无几,从此再没有人敢提上山砍柴了。
在农村两年多,我什么农活都学过干过,如挑大粪、挑秧、镐地(松土锄草)、手摇水车、挖马口种蔬菜、修水库、晚上住在坟头守玉米地、守谷场、甚至到附近粮管所扛大包等等。这些我都挺过来了,但我最害怕的农活是春耕挑秧苗。
常人看来,挑秧苗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挑多挑少吗?其实不然,栽秧季节正逢雨季,我们几个知青戴着当地农民的大斗笠穿着粽蓑衣,远看就是个农民。我们先要把分散在秧田里农民拔好捆好的秧苗丢到田埂边,然后装满再挑到待栽插的田边,又均匀地甩到田里,以便农民姐妹栽插。看似简单,其实我最怕的是两个过程,一是怕下田,因为到了雨季农田里蚂蟥最多,又大又粗,叮在腿上痒痒的,等你发现用手拉时,越拉越紧。还是农民教我们用手使劲拍打,蚂蟥一缩就掉下来了,但被蚂蟥叮过的地方,半天都血流不止,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遭到蚂蟥的袭击,每天都伤痕累累,所以一看到水田就害怕。二是怕挑秧苗走田埂路,田埂路都是很窄的,有的田埂只有一个脚宽,一到雨季田埂上积水又湿又滑,就是空手都很难走,何况我们还挑着沉重的秧苗,光着脚全靠脚拇指嵌在淤泥里稳住全身,几乎每天都要摔倒几次,连人带秧苗掉在水田里,爬起来全身湿透,还得自己装好秧苗挑着又走,虽然很苦,但想想农民一辈子都是这样起早摸黑在地里劳动,比比他们有时也不感觉怎么苦了。
稼依的老乡们对上海知青总的反映很不错,特别是三队、四队、我在的五队、十一、十二队和十三、十四队等,因这几个队知青高中生较多、团员较多,他们除了下地劳动就是学习。那时我也不会串门,也很少和其它队知青交往,每天晚饭后就和孙世楚二人在干打垒的土房顶上拉二胡唱样板戏,这是我们俩在农村的唯一共同爱好。一到天黑我就点着煤油灯开始自学,摘抄从四队知青陈申华处借来的《哲学词典》,阅读上海带来的鲁迅文集及我姐姐从上海寄来的各种历史文学书刊。从那时起我养成了读书作笔记的习惯,一直坚持到退休。
由于我在农村信守自己的诺言“洁身自好”,除了出工就是学习,1970年公社开始整团建团,在点着煤汽灯的大院里,生产队全体社员通过我恢复团籍时,许多老乡异口同声地说我党员条件都达到了,当时我很感动,至今记忆犹新。插队两年后的1970年7月,我在农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后又担任了生产队的党小组长,担起了生产队保管员的重任。又先后参加了砚山县的先代会和公社的党代会。同年9月16日,我又第一批被招到国防工业在曲靖三宝镇的云南机器五厂,光荣地成为一名军工战士。当时100多位知青中只有两位党员,我被分配在政治机关的组织干部组,也叫整党建党办公室。当初我一心只想分到车间当个技术工人,不想留在政治机关,为此我还闹了一阵子思想情绪呢。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知青的岁月是短暂的。从1969年4月25日离开上海到1971年9月16日离开稼依公社进工厂,前后只有两年零五个月,但这两年多对我来说,是最磨练、最难忘、也是最有收获的两年。在那个政治纷乱的年代,使我懂得了如何洁身自好、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两年的艰苦劳动,使我了解了中国农民勤劳、朴实和艰苦奋斗的传统本色。从小背井离乡,使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思念、什么才是真正的艰苦磨练,什么才是自强自立。在当知青的两年中,我还养成了自学、独立思考、作读书笔记的好习惯。知识在于积累,直到现在,我无论看什么资料、报刊杂志,只要有感兴趣的政治、经济、历史、地理及社会生活等的内容和名人名言,我都会及时一一摘抄下来,以备后用。从当知青到现在,50多年来我养成了每天早上6:30分收听中央和云南新闻的习惯。
50年前,知青岁月的磨难为我们奠定了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拼搏精神,为我们培育了知青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的真挚友情,也培植了我们对第二故乡的一颗感恩之心。当年在回稼依看望生产队老乡时,发现稼依的主街道几十年还是老样子,坑坑洼洼的。我通过省交通厅的协调支持,又经过多方努力,终于铺通了一条水泥主干道,为稼依老乡奉献了一份感恩之心。
知青年代虽然早已成为历史,但我从没后悔过我的知青生活经历,更没有后悔过我到云南下乡插队,因为知青岁月曾经给了我一生中最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云南的上海知青绝大部分都已返回自己的故乡,也有部分上海知青至今仍生活在云南这块红土地上,为云南默默地奉献着余热。时过境迁,知青那个年代已成为共和国的历史。当年的知青也都已进入垂暮之年。但是,知青年代的那种远大的抱负、火热的朝气、顽强的毅力、纯洁的友情和无私的奉献精神,却是我们共和国的无价之宝!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