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的杂感

我一向很佩服那些把写文章当作一件经天纬地、兴邦立业的大事情来做的人，动辄便以“以深刻的思想唤醒人，以高尚的情操感染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高高在上，摆出一副教化百姓启迪众生的姿态，好像自己已经超然于物外可以俯瞰众生指点江山了，天然地具有一种明辩是非拨乱反正的能力，足以为大众指引出一条光明前景来。这种没来由的自信和优越感，我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缘何如此的气壮山河、舍我其谁？

  我必须承认我不是这样的人，写文章的最初起因大多数都是出自小我的有感而发，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指点江山拯救苍生的目标。这也正如我偶尔会走上高高的过街天桥一样，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道德修养有多好，人生境界有多高，只是因为那天有些闲暇，并不匆匆，因而便到天桥上来看看风景而已。倘若我因此就指责那些不走过街天桥的人修养太差，没有素质，甚至不配享有文明社会应有的权利，甚至连谈论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实在是有些矫情。民主并不是谁恩赐给我们的福利，而应该是文明社会中人人天然拥有的一项基本权利，就像说话是我们天生的一种本能一样，不让人说话怎么行？因此，走不走过街天桥，并不影响人们享有做人最基本的权利，当然也并不等同于人的素质差别，那只是他个人的一种选择。尊重个体选择，其实也就是一种文明的表现。

  叵测先生说人类最终还是要依靠慈悲的力量获得救赎，这当然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但与此相悖的一个现实就是，人类最大最凶残的敌人往往还是人类自己，就我所知，迄今为止，造成人类大面积毁灭的往往还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类之间的战争和种族灭绝。希特勒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实在超过了任何一场洪水猛兽的袭击。而且还远不止于这些，战争和杀戮从未停止过，人类自己制造的核武器，人类对赖以生存的资源不计成本的开采挖掘，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大肆破坏，人类为利益驱动所进行的互相戕害、图财害命等等，似乎都在有形无形地推动着人类走向毁灭。在一些地方，慈悲甚至成为被愚弄的代名词。

 由慈悲衍生出来的另一个名词是慈善。这或许是人类温暖自己的一种方式。我相信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心还是向善的，但善良并不等同于甘愿受到愚弄。因此我认为真正的慈善应该是一种人类自觉自愿的善意活动，表达的是人们力所能及的对同类的友爱，这种慈善活动绝不应该有任何形式的强迫和道德绑架，更不能证明，不参加慈善活动的人就是一个道德低下的人。慈善应是人们的一种完全发自内心的自觉自愿行为，正如雪中送炭，相濡以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圣洁高尚的目的，都不能强迫或者挟持人们来参加有组织有背景的慈善活动，更不能以任何变通的方式强求人人都必须进行捐款。而慈善活动一旦掺入了一丝一毫的强迫和裹挟，实质上都与掠夺无异，尤其是那种大张旗鼓的造势和号召来自明显强势一方，实质上就变成了掠夺民间资财以弥补职能部门的失误和缺失，这无异于是劫贫济富。
   网络的世界，虽然虚拟，但也是一个公众场合，每个网名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实质上也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在一个公众空间里，那就不同于在自己家里，不能一人说了算，独断专行，应该允许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观点存在。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我们不能说大狗的叫声就是正确的，小狗的叫声就是异端邪说。谁规定的？而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往往由于独断专行，最后变成了集中力量办蠢事。教训是深重的。民主是什么？就是众声喧哗，就是要听大多数人的意见？共和是什么？就是大家共同来管理国家的事情。当年袁世凯刚刚当上中华民国大总统时曾问顾维钧什么是共和？顾维钧说就是让大家来共同管理国家的事情。袁世凯不屑地笑笑说，中国人自家门里的事情尚可以管一管，门口以外的事情就不愿管了，还怎么搞共和呢？他老人家是从旧时代过来的人，还是一副专制嘴脸，没有把自己同老百姓等同起来，更不愿意把民主的权利交给老百姓，因此还想当一当万民之上的皇帝，结果做了八十三天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不错，中国人是有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习惯，但这样习惯的养成乃是皇权专制的结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百姓还能做什么呢？也只能扫扫自家门前的雪了。因为他们知道，除了门前的雪，其他的都不是自己的呀。天下不是自己的，土地不是自己的，资源也不是自己的，什么都不是自己的，空有一个名义，可不是只能扫扫门雪吗？这种习惯的养成不正是长期以来民主缺失造成的吗？谁都不把国家当成自己的，谁都认为自己是在给某个东家干活儿。所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因此，公款不花白不花，权力不用白不用，公家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这种劣根性才是造成人们自私的根源。

（晓歌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