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届学霸的蹉跎高考
来源:新三届 作者:张贵寿 时间:2024-03-17 点击:
我1948年出生。1954年上小学,1960年念初中,1963年考上绍兴县马山中学读高中,1966年高中毕业,属俗称的“老三届”。当时马山中学师资很强,每年多有学生考入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名校。1964年和1965年高中升入大学的比例均在70%以上。
我在班中年龄较小,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激励,学习努力,成绩优秀。进校时,物理摸底考试全班第一,做了三年的物理科代表。毕业考数学老师用历届试题测试,我考100分,是班上公认的“学霸”,考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时年5月,我们已通过了毕业考试,参加了体检,完成了政审,选择好了文科或理科报名。教导处公告栏上也张贴出大学的招生广告。我们全身心地投入在复习迎考之中。一切都向着高考这一神圣的目标迈进中。
晴天霹雳
忘不了1966年6月18日,这个倒霉的星期六!我吃过中饭,在学校操场上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人民日报》社论《彻底搞好文化革命 彻底改革教育制度》和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改革高等学校招考办法》,宣布暂停高考招生。废止高考,晴天霹雳!!我呆呆地站在那儿,顿感乌云压顶,面前一片茫然。
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烈火熊熊燃烧之际。我们这批被吹捧为“革命小将”的学生,参加大串联,批判“封资修”,把整个中国闹得天翻地覆。但结果是次年被下乡支农。
在苦干一年后,因当时公社中学缺老师,我被招为代课教师,后转为民办教师。月工资24元,上交生产队,评定工分,名曰离土不离乡。
转眼间十年过去,青春飞逝,学业荒废。期间虽有推荐上大学,但我家上头没有“关系”,推荐轮不到我这个普通的知识青年。在失落迷茫和惆怅中度过了十年时光。
否极泰来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
否极泰来。1977年7月中共十届三中全会通过恢复邓小平职务。邓公主动要求分管科学教育工作。8月召开科教座谈会。会上武汉大学查全性等建议改进招生制度,邓公拍板,当年恢复高考。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发表社论《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并公布国务院批准教育部《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从1966年6月18日废止高考到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历经4143天,即11年4个月多!
“文化大革命”把国家带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何时能“出山”?我曾经去请瞎子先生算过命。他说:你32岁会有贵人相助。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时空相关,更可能因为量子纠缠,1978年我32岁真的考上大学。我想这个贵人就是邓小平。
复习迎考
恢复高考的时间,全国是1977年10月21日,浙江省是11月9日发文,11月中旬报名,绍兴县初试时间是11月25日,浙江省统考时间是12月15日至16日。从报名到统考,复习时间仅仅一个月。而且文件规定考生“应坚持生产和工作,就地利用业余时间复习迎考”。
时间紧,任务重。我只能靠吃“老本”,随千军万马去过这高考的独木桥!
开始没有复习资料,我的高中教科书早些年借给别人,要不回来了。幸运的是借来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还搞来了一套浙江省高考试点桐乡县的手抄模拟试卷。
作为老师坚持工作就是照常上课、改作,做好班主任工作。没有整块的时间复习,我只能早起一点,到学校会议室做试卷、看数理化丛书,重点是梳理和回忆公式定义定理。语文几乎没有时间复习。政治复习是在课间时间看看报纸的标题。
从1966年废止高考到1977年恢复高考,积累了12届高中毕业生,参加考试人数太多。所以全国都采用初试加复试的筛选方法。浙江省参加初试的有370339人,入围复试的是73365人,入围率仅20%。
初试是县组织,地区评卷。复试是全省统考,省统一评卷。我们绍兴县初试是1977年11月25日上午,8时-9时半考数学,10时-11时半考语文。
(绍兴县高校招生文化考核入场证)
当时豆姜公社试场设在豆姜中学。开考前考生满满当当站了一操场。我是考生又是本校老师,而极大部分考生是我的学生,怕丢面子,就没去排队。站在二楼望下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毕竟我的基础知识扎实。初试我数学考满分100分。最终这一操场考生只有我和卫生院何医生两人考上大学。
全省统考时间是1977年12月15-16日。15日考政治和数学,16日考语文和理化(史地)。
试场设在我的母校马山中学,地熟人也熟,而且我总认为年龄大了,不太会录取,所以考试心态很平和,甚至是轻松的。
我是步行去的考场。由时任豆姜中学领导的许学刚(语文教师)带队。考语文必有作文,清楚记得他押作文考题是“路”,并说该怎样排篇布局。这时正好走到宁桑村冯家台门(当时是粮仓),但见东方红日高照,脚步也轻松了许多。想不到真的被他猜中!我从赴考路上切入,当然也有鲁迅的“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们年轻人要胸怀天下,心想“四化”,建设祖国,走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但名词解释“高屋建瓴”的“建”为何义就是想不出。翻译古文《齐人攫金》到很顺当。
下午考物理化学是合卷考试,各占50分。我物理考了43.5分,化学是40分,共83.5分。各科总分297分,据说位于绍兴县考生前列。
志愿填报
1977年11月9日,浙江省革委会批转《浙江省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实施意见》。其中提到国务院文件规定的“实践经验比较丰富,并钻研有成绩或确有专长的”,是指理论上钻研有成绩,实践上有科研成果或技术革新成果者。这类青年的报名,应由本人提供可资证明的材料,或由本单位出具证明(以上对象包括工作有显著成绩的优秀民办老师、代课教师、赤脚医生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年龄在三十岁以内,婚否不限。
对照招生条件,我当时在中学授课数学和物理,学校中是优秀的骨干教师,年龄是二十九岁,已经结婚。但拿不出“可资材料”,单位也无法出具证明。虽然报名参加考试,但这个心结一直堵着,心想录取无望。
文件还提到: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农业院校要注意录取表现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其中要注意录取实践经验比较丰富并钻研有成绩或确有专长的优秀青年(包括一九六六、一九六七两届高中毕业生)。
这部分似乎对我们六六届高中毕业生网开一面,存在一丝希望。
因此我填报的三个志愿依次是浙江师范学院数学专业,浙江师范学院宁波分校数学专业,江西冶金学院冶金机械专业。饥不择食的我,觉得自己是民办教师,填报师范院校有优势;而冶金学院的行业比较辛苦,可能报名的人少,至于选机械专业,那还是在读高中时的愿望:看到农民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么辛苦,我上大学一定要研制出农业机械让农民能轻松耕作。
高分录取
从高考结束到发榜录取的两个月,在忐忑中等待。既有对录取的渴望,又有对现实的担忧。考大学与读大学毕竟是两码事。当初报名考试是年轻气盛,是少年理想十一年等待的义无反顾的“迸发”。现实却是残酷的,当时家里上有母亲下有蹒跚学步的儿子,妻子在农村。如果我上了大学,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这四年如何度过?想想甚至有些后悔了。
春节里喜讯传来。城里亲戚告诉我:绍兴市中心的百货大楼红榜高悬,榜上有名!我上城去看,真是春风得意。
大概是2月25日,校长送来录取通知书。我被录取在华东水利学院水利工程建筑专业(现河海大学,“文革”前全国64所重点大学之一,现为211工程大学,双一流大学)。成了1977年全省录取人数最多的绍兴县的154人之一。
原来,根据《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录取学生时要优先保证重点院校”的要求,由于高分,我被全国重点大学挑选上了,尽管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个学校,更没有填报这个大学。说来可笑,因为校名中有“华东”两字,还误以为学校在上海。
迈进大学
从收到录取通知书到上学报到,时间不足一周。我抓紧时间迁移户口和粮油关系,到豆姜中学办理移交,到村里与支农师傅(我是回乡知青)和本家长辈一一告别。还联系上了同被录取在华东水利学院的安昌镇的小胡同学,相约同去报到。
经过十一年的漫长等待,迎着科学的春天,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拜别年迈的母亲,吻别送行的妻儿,1978年3月2日我兴奋地踏上了去南京的列车。
(责任编辑 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