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记忆里有一条龙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李之柔 时间:2024-02-11 点击:
“松生万壑吟,矫矫出丛林。壁上风霜老,池中岁月侵。云从何处起,鱼跃本来心。水畔思怀素,传人念是音。”我的这首题为《龙》的五言律诗,写作思路源自唐代李商隐的七律《牡丹》。在诗中,李商隐没有直说牡丹,而是用了八个典故切题,以美女、帅哥作比喻开篇,又用“垂手”“折腰”表现花朵摇曳的姿态,美其色、赞其香后,才归结到自身,“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前人评论:“此篇生气涌出,自首至尾,毫无用事之迹,而又存细腻熨贴。诗至此,纤悉无遗憾矣。”诚不我欺也。龙年到来之际,我翻检出旧作,略做更改,试图借鉴李商隐的手法,致敬前贤。
《龙》的起句“万壑吟”出自唐代李白诗句:“风吹绕钟山,万壑皆龙吟。”“矫矫”见于《龙蛇歌》“有龙矫矫”,神龙飞动,卓然不群。“丛林”一词,如今多指树林,在古代则有寺院的含义。家喻户晓的成语“画龙点睛”就和寺院(丛林)相关。有《历代名画记》为证:“武帝崇饰佛寺,多命僧繇画之。”张僧繇画龙不画眼睛,还说“点睛即飞去”。有人认为他在吹嘘,于是他给两条龙点上眼睛,但见雷电大作,两条龙破壁腾空,而没有画眼睛的龙还在寺院墙上。艺术创作不是空中楼阁,在于平素的积累。即便如画龙,张僧繇的“点睛”之能肯定也是来自生活和岁月的浸润。都说“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纵然有了云和雨,“成龙”也还要自身付出不懈的努力。宋代《埤雅·释鱼》有云:“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传说黄河鲤鱼越过龙门,就会变化成龙。而没有越过龙门的,额头上就会留下一道疤痕。从来没有随随便便就可以成龙的啊。
以龙为题的诗作,《吕氏春秋》《新序》《淮南子》等典籍中引述的先秦《龙蛇歌》,或可视作今存最早。有趣的是,尽管每部书中引用的内容有些许差异,却无一不是与蛇并举。难怪闻一多在《伏羲考》一文中旁征博引,专辟章节考证“龙蛇”,他认为“蛇与龙二名从来就纠缠不清,所以我们在引用古书中关于龙蛇的传说时,就无法,也不必将它们分清”“惟其龙蛇分不清,我们才更能确定龙是古代图腾社会的遗迹,因为我们知道,图腾的合并,是图腾式的社会发展必循的途径”。“图腾”是音译词,闻一多先生的论述也参考了大量外来文化的“图腾”史,其先民的图腾标志是光阴积累叠加而成的形象这一观点,得到了不少学界专家认可。
从今存的古代器物中发现,早期龙的图形十分简单,与蛇类似。如明代《画学集成》中“(龙)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是也……龙之为物,人所罕见,画家每宗是说而作焉”。虽说龙“人所罕见”,但仍可在古代的文字中见到“一鳞半爪”。《三国志》记载“青龙元年春正月甲申,青龙见郏之摩陂井中。二月丁酉,幸摩陂观龙,于是改年;改摩陂为龙陂”;《后汉书》记载“有八黄龙见于泉陵”;《汉书》记载“十五年春,黄龙见于成纪”;《史记》记载“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今人已无法判定,这些是美丽的传说,还是某些幸运的古人的确见过龙?前四史或是史家个人性情意志的体现,其他正史中也有对龙的记录,如《南史》中“城濠中龙腾出,焕烂五色,竦跃入云,六七小龙相随飞去”;《旧唐书》中“贞观中,汾州言青龙见,吐物在空中,有光明如火”等内容,是否可以说明它曾来过?
无论如何,学术上的辩论质疑,有总比没有好。《说文解字》释龙为“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广雅》则是做了细分,“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未升天曰蟠龙”。其实,许多人并不在意龙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真的存在于历史长河中。反正在数千年来,每一代人记忆深处都留下过龙的印迹。有朋友曾问,在古代文学创作中,属于我们中国的、塑造得最经典也最普及的形象是什么?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龙,当然是龙!从祖龙传说到现在乡村中的龙王庙,又或从一句“龙的传人”中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写过四组十二生肖诗,最先完成的四首就是《龙》,因为带有“龙”字的典故、嘉言特别多。平时学学李商隐、闻一多等笔走龙蛇,不亦快哉。龙年已至,习惯上我会写一篇和龙有关的诗文,说几句祝福话,祝老人家龙行虎步、龙马精神,祝父母望子成龙之心所愿皆成,祝年轻人降龙伏虎、生龙活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龙年吉祥”,诗曰:“羲和六辔振吟声,鞭走乾坤日健行。代谢运流春复夏,在天婉婉更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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