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杯茶开始
来源: 新民晚报网 作者:草白 时间:2023-12-14 点击:
摄影/日升
窗外有棵皂荚树。这几日，黄绿相间的叶片不时飘离枝头，好似不断剥落的四季外衣。树木似乎比人更容易感知节气变化。如此辰光真应该放下手头工作，去树下坐一坐，喝一杯秋天的茶。
恰好手头有一册茶书，周华诚的《不如吃茶看花》。这书奇在看似专写吃茶，其实什么都写，读书、观景、会友、闲聊、烹饪、漫游、奇闻逸事、历史掌故，事无巨细，皆是话头与素材，又与茶相关。茶真是神奇物，将一切物事勾连缠绕在一起——或许它们原本便为一体。
此书适于心下无事时翻阅，也适合以此偷得浮生半日闲。茶席边，炉火旁，秋日旷野里，冬日暖阳下，边喝茶边看书，边想心事边看书，随看随歇，常读常新。也不必非要读出个所以然来，不求甚解更好。况且，这书里本也没有艰深的学问需要解，有的只是一个写作者的诚挚和耐心，将文字一点点编织下去，进行下去的“能耐”与欢喜。清纯如泉，余味悠长。所说既是文字，也可比拟茶汤滋味。“茶汤中的花香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别人说一百遍也没用”，看似在说茶和品茶，其实着意的还是人生。吃茶只是引子，是由头，是让生活缓慢和沉潜下来的方式，也是日常审美感受的切入口。
因茶之名，以茶为媒，作者记录下四季、自然、瓜果、琐事、出游，林林总总，自成一体，自成一个世界。没有比茶更贴切的物象，它是日常之物，也是精神之汤。枯燥的茶理及繁琐的茶仪让位于日常品茶、悟茶之细节。只有因茶而起的滋味、故事与人心。行文自在、绵长、丰盈。又戛然而止。止在某个具体的日期里。它又没有真的止住，而是这一天结束了，下一日正在到来。如此，这又像一本日记书，自白书，瞩目于对日常时间的检阅与凝望。
“喝茶，原本就是玩。”如此“把玩”心态，才是为文之道和行事之道。它关注的是点滴，是细处，是一己之幽微体验。这正是生活与文学之根本。茶既是写作者的日常啜饮物，也是隐居地，由饮茶识得自然之道、生活之道。温润长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与磨灭，既是茶性，也是人性之修炼。至此，别人以为他还在喝茶、论茶、写茶，殊不知，写作者于此过程中早已习得金蝉脱壳之术。这趟因茶而起的文字列车，正向着无心、无事、漫无目的的远方悠然而去。前面到底有什么，且喝一杯茶再说。
万事万物最好都从一杯茶开始。茶是水，更是花，是生命的融入、沉浸与绽放。茶与文字，都为液态的自然流淌状态，互为肌理，互为拯救。书中的辞藻、语调、节奏、氛围，与茶之外形、叶底、汤色、滋味，两者相较，大概可获得某种对照或启示。再看书中标题——“饮之仿佛有雨”“初梅花”“松子落”“吃茶落花多”，字里行间分明读出无尽天地，无尽茶。生命在慢饮中溜走，也由此获得滋养。
窗外秋风一日紧似一日，枝上叶片日渐疏落。时间正以可见的方式流逝。逝去之后还有新生。由此，案上茶之书悄然置换成时间之书，生命之书，也是一册与此时此刻相关的书。
茶香氤氲中，心神在纸页、天地间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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