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西双版纳,曾经有我一个家

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 崔玉宝 时间:2023-12-07 点击:
叶辛的《孽债》,让世人知道了上海男人和女人的无情或无奈。由此及彼,知道我曾在版纳当过知青,也无数次地被拷问是否有过孽债。对天发誓,撇开主动或被动的因素,“孽情”似乎有过,然而孽债是万万不敢有的。不过,那里确曾有过我的一个家,虽然这家不是男婚女嫁那样的家。
 
1968年12月去云南,1979年3月返城。期间除去早年在昆明读书的3年多,7年的时间是在版纳、在橄榄坝、在农场度过的。其中,大部分时间又是在农场医院度过的。
 
当年的知青大多年轻,初中生一般十六、七岁,高中生最大也不过十八九岁。农场医院里除了老职工,即便是文革前来到农场的昆明老知青、四川老知青(其实是重庆人,当时重庆尚属四川管辖),也鲜有结婚成家的,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上海知青,以及后来的新上海、新昆明、小四川了。因此,在医院,我们一群单身男单身女组成了一个特殊家庭,在一起搭伙吃饭的家庭。
 
我们这个搭伙吃饭家庭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1969年。
 
平心而论,我的知青时代,相较连队的知青,并没有吃过多少苦。来农场7、8个月后,参加农场医院卫生员培训班,三个月学习结束留在了医院,管药库。那时景洪到橄榄坝不通车,就要经常坐船上景洪医药公司采购药品。一年多后,农场已改制为建设兵团,1971年又作为工农兵学员送去读云南中医学院。三年后本有机会留校,却选择了回来,依然在农场,在医院,当医生,直至返城。
 
医院工作虽然苦力出得少,却并非没有危险。由于缺医少药,医院让我去版纳州医院学习制剂。一次用氯仿提取苦楝皮有效成分做针剂,不想连接烧瓶的橡胶管老化粘连,烧瓶内压力骤增爆炸,低头躲避,滚烫的氯仿泼洒到背上,不一会就起了一大片水泡,一个多星期只能趴着睡觉。德琮兄遭难最多,上山砍竹子,旁人拉竹子时一根枯竹从天而降,正好扣在左眼上,鲜血淋漓。好在眼球没有损伤,只是泪管断了,回上海装了根人工泪管。还有一次用消毒锅为大输液高压消毒,掀盖后输液瓶遇冷爆炸,自此下巴留下了玻璃碎片划的两寸长的疤痕。那次重庆知青陈应明的手臂也被烫伤,至今还有比银元大的伤疤。此为后话。
 
当初卫生员培训班结业留医院后,和上海知青汪金华,与承德医学院毕业的丁烯孟、胡士栋四人组成家庭,结伴搭伙吃饭。1974 年,丁烯孟、胡世栋先后离开版纳,以后,搭伙家庭有过多次重组,最多时有八九个人。
 
之所以搭伙吃饭,是由于那时食堂的伙食极为简单,米饭是有保证的而菜的品种极少。医院有自己的菜地,但是食堂一般只炒一个菜,打饭时一人一勺。这样的生活一顿两顿、一天两天可以,日长势久就扎不住了。单身男女抱团搭伙,就像有家过日子一样,有人出主意,有人出力气,总会想着法儿来改善生活。
 
那时农场人收入不多,大概也就每月二三十块,搭伙者每人每月先交五块,专人保管、记账。星期天赶街,平时看到,中意的,买回来,报账就可。当然,搭伙家庭人数也会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岁数大的,成熟得早的,谈起了恋爱,想退出自立门户,可以,有新来医院工作,想加入,可以,总之进出完全自由。
 
既然是家,就要有像家的样子。 那时医院的建筑都为平房,土坯为墙,青瓦作顶,两人一间,不像连队很多新建队住的是茅草竹排房,也就是屋顶是茅草,墙壁是竹笆的那种房子。老职工拖家带口,除了住,还要有开小灶的地方,所以家家都在住房后门搭有小伙房。说是小伙房,其实有的比医院分配的住房面积还大,除了有灶,还兼餐厅。不消打报告批地,根据自家需要,大小随意搭建。
 
小伙房为穿榫木结构,也是竹笆为墙,茅草为顶。这种穿榫木结构的小伙房耐摇晃,可防地震。版纳虽没有大震过,小震还是经常会有。有一次在门诊看病,房子突然摇了起来,吓得赶紧从窗户跳出。因此,地震时,小伙房又可作地震棚用。
 
学着老职工的样,我们这个家也有这样一个小伙房。木料是连队的知青朋友送的,连队挨大山近,搞木料方便。
 
现在重视生态保护,禁止山林砍伐,而知青时代,砍伐山里的树木并无禁忌。有一年过年放假,我们几个男知青到澜沧江对岸的六分场伐木,做私生活。树是连队的上海知青早就帮看好的,伐木的工具也由他们准备。
 
西双版纳地处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热带季风气候,终年温暖,阳光充足,湿润多雨,是地球北回归线沙漠带上唯一的一块绿洲,也是中国热带雨林生态系统保存最完整、最典型、面积最大的地区,被誉为地球的一大自然奇观。莽莽大山中植被丰富,大树参天。
 
要砍的树好像是红椿,最粗处直径约有七八十公分。众人在无路的深山里找到大树,用斧头从根部砍倒,用锯子断开,每段约 2 米长。山上坡陡,约有40多度,杂草树木丛生,靠人力是绝无可能将断好的木料抬出的。不过没有问题,连队的上海知青早就帮助叫好了拖拉机,东方红70履带式拖拉机。用钢丝绳将断好的木料缚好,用拖拉机拖到路上,人推肩扛装上拖拉机运到澜沧江边装船摆渡到对岸,再拉回医院。
 
我们这个家庭有上海人,有重庆人,有昆明人,有当医生的,有搞化验的,有拍X光的,不一而足,可谓人都来自五湖四海,职业互补相得益彰,之间关系亲如兄妹。
 
家庭优势体现得最充分的是职业互补。汪金华、陈应明搞放射,要吃X光,每月有营养肉。德琮兄从事化验工作,配有冰箱,两个冰箱常常一个用作冷藏鱼肉私货。医生接触人广,到地方商店拷散装酒,让农场卡车司机从外地带瓶酒,都很方便。
 
知青时代正处文革期间,农场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许私人养猪,而鸡并不在禁止之列。办养鸡场是不可能,养几只下蛋吃肉没有问题。为此,我们家也养过几只。分场、连队的知青朋友来医院,留下用餐,到公家的菜地里拔几棵菜,抓一只自家的鸡,杀了炒菜下酒,喝得一醉方休是常事。
 
农场物资匮乏,尤其馋肉,只有过年过节才杀猪宰牛,有肉吃。人嘴也是刁钻,没肉吃想肉吃,有肉吃了想好的吃。所以,每人一勺,用脸盆装回来后先拣瘦的吃,再挑半肥半瘦的吃,过了两天只剩肥肉,接着再吃。每次探亲回来都是大包小包,诸如卷子面、炒面粉、麦乳精、牛轧糖等等,而香肠、腊肉是必不可少的,不分彼此,众人共享。版纳气候分旱季雨季,雨季时天天下雨,挂在小伙房的香肠、腊肉都长了绿毛,仍舍不得扔掉,剥皮刮毛后依然是美味佳肴。
 
这种搭伙家庭直至1979年知青回城各奔东西而彻底散伙,不过情谊犹存,至今仍亲密无间。在知青的年代,政治运动多,难免讲违心的话,而人际关系却较为单纯。起码我们这个家里,大家待人都很真诚,绝无那种互相提防甚至尔虞我诈的情况,友情自然也就真挚,能够长久,并一直持续至今。
 
(研究会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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