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戈 八十二岁的磅礴
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华心怡 时间:2023-11-21 点击:
◆华心怡
潍坊的这个周末，最低气温已至冰点以下。月台边，萧索的冬意轰隆隆地驶来。一个老人只着衬衣西装，肩头胡乱搭着围巾，来来回回踱着步，抵御空旷里的风寒。
他等待火车停靠。登车，启程，目的地——上海。他为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而来。这个老人，叫普拉西多·多明戈，82岁的普拉西多·多明戈，周五刚刚在上海艺术节分会场潍坊唱满2个小时，明日又将在上海开嗓的普拉西多·多明戈。
你所熟悉的，大抵是他的盛名。“三大男高音”之一、“歌剧之王”……丰满华丽的，铿锵坚毅的，他当是不负。请相信，这位老人的歌声，仍旧可以磅礴。磅礴之外，还多了点其他东西。
车上闲聊。他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答。他笑着接话：“你知道吗，在西班牙语中，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一道非常美味的小甜点。”音乐，人生中的一点甜。
1
一日止语
多明戈耳背，不戴助听器的时候，你得凑得老近扯着嗓子和他说话。夸他在潍坊的演出宝刀不老，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其实我听不大见了。”他只是唱，一直在唱。如今，帕瓦罗蒂去到了天国，卡雷拉斯淡出歌剧，多明戈却还在这里。
能唱到如今，没有严苛的自律是不能达成的。比如，潍坊的音乐会放在周五，多明戈坚持将上海的演出放在周一。正因为重视观众，所以他不糊弄观众。多明戈有个硬性指标：两场演出之间要有3天的间隔。既然登台，便要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又比如，每次演出的前一天，是多明戈的“止语日”。倒也不是说一句话也不说了，他解释：“就是保持安静的一天。尽可能让嗓子休息，让身体休息。”演出前，多明戈也不喝酒。平日里，吃饭时他多会随餐来上一小杯葡萄酒。“演出当天的中饭要吃得饱饱的，晚餐就不吃了。在半饥饿的状态下，我的发挥最出色。”常常，是一把坚果，一条能量棒，开启大师之夜。
以上，是他的坚持，为了音乐的坚持。但他有时，又不那么坚持，也同样是为了音乐。2009年时，已经68岁的多明戈宣布要改唱男中音。他算是老天赏饭吃的典型。父母都是西班牙民族歌剧演员，家族便经营着院团，出道时他倒是也唱过男中音。但要知道这可是单单在世界顶尖的维也纳歌剧院就演唱歌剧达201场，指挥歌剧达46场，堪称歌剧界400年来无人能比，封王“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多明戈啊。请原谅，已精简，但前缀实在太多。这样的多明戈“转行”，还是在同龄人都已离场的年纪，自然是冒险的，也自然是有不同声音的。甚至，在开唱之后还面临过质疑。但还是那句话，他是多明戈啊。他早已无需再证明自己，一切便大可随心。他说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与大多数普通人共勉：“人生不要去做太多的限定。”
2
一生何“球”
大概，应该，一定是，多明戈老爷子心里，能与歌唱等量齐观的，要算“足球”了。他出生在马德里，虽然少时跟随家族剧团辗转墨西哥，后又在美国生活多年，待到晚年，他落叶归根回到了马德里。所以，多明戈一直都是皇家马德里的死忠。这样算起来，“世界三大男高音”中的另一位卡雷拉斯生于巴塞罗那，心系巴塞罗那。若在足球场上论英雄，两人肯定是没话讲的“死敌”了。
多明戈为足球，放歌次数难以枚举。2000年，皇马俱乐部百岁。西班牙著名作曲家何塞·卡诺写了一首新队歌，找谁来唱？当然是多明戈！虽然执拗的球迷总会恋着旧歌，吐槽新歌，但就像当初“丑陋”的巴黎埃菲尔铁塔后来成为了传世的经典，多明戈的这首歌也终被马德里球迷的口口相传。到了2012年，皇马联赛夺冠，多明戈也来到庆祝仪式上高歌。事实上，每年的皇马的赛场内外，多明戈从不会缺席。投桃报李，皇马把1号球衣送给了老爷子。
当然，帕瓦罗蒂、多明戈、卡雷拉斯，“三大”之所以是世界古典音乐界的“三大”，便需要脱离单纯的西班牙足球而另论了。三大男高音演唱会系列成就了三人。这系列的演唱会首次于1990年罗马世界杯决赛前夕举行。当年，近8亿观众观看了三人的音乐会。“一开始，是为了卡雷拉斯国际血癌基金会筹款。”多明戈回忆，演唱会盛况空前，之后便又举行了三次，1994年的洛杉矶、1998年的巴黎和2002年的横滨。都是世界杯，都是足球，多明戈倒是直言，所有的意大利男人和西班牙男人都爱足球，“或者说，所有的男人都是爱足球的。越来越多的女人，也爱上了足球。还有什么比足球与音乐更美妙的结合呢？”
今年初，多明戈与卡雷拉斯，在东京举办了一场演唱会，以纪念他们与帕瓦罗蒂整整二十年前的最后一次同台。
3
一家相守
多明戈有经纪人，有生活助理，但出国演出，小儿子阿尔瓦诺总会相陪。“我们一家人非常亲密，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搬回马德里之后，多明戈住在一栋房子里，阿尔瓦诺住在另一栋，两家离得很近。大概就像中国人说的，一碗汤的距离。
阿尔瓦诺说自己是家里的例外，“我是我们家不唱歌的那一个，是不是有点特别？不过我哥哥唱歌。”阿尔瓦诺的儿子也唱歌，但最着迷的，是打鼓。于是多明戈作为自豪的爷爷，常常配合着孙子的鼓点，“飙”上几句。他评价第三代：“我的孙子非常出色，我很骄傲。”祖孙三代，一起去看球也是常有的事。陪伴，这大概便是最无言的爱的表达了。
对于多明戈来说，另一个“家”也是一处港湾，一种慰藉，一份成就，那便是“多明戈声乐大赛”。大赛始于1993年，意在发现新秀，今年已是整整第30年。“多明戈声乐大赛”中走出来的“孩子们”，都得到了多明戈的无私提携。这次来潍坊，多明戈便带来了一位华人学生。在台上，他与多明戈合作了几曲。谢幕时，老爷子特地将他拉到身边，向观众隆重介绍，“这一位曾经在我的声乐大赛中获奖，他是那么多年比赛中，我找到的最好的歌手之一”。在学生的“指导”下，多明戈甚至现场学起了康定情歌，很是有些“力捧”的意思了。多明戈有过不少中国学生，如今为人熟知的廖昌永、和慧都曾在老爷子的歌唱大赛中获奖，并得其指点。
一项赛事持续30年，仅仅靠多明戈一人的名望，也是不足以支撑的。这期间，有过变数，有过曲折，但到底是坚持下来了。人生至此，不该已到达静止与安享的状态了吗？多明戈却断然否定，“那份炙热的情感一直都没有熄灭。歌唱，我可以站在舞台上歌唱，我可以站在舞台下帮助更多人歌唱，我仍旧可以。而且，年轻人永远是希望，歌剧需要更多的年轻人。”依旧磅礴的，不仅仅是老爷子的好声音，还有心中对毕生事业翻滚的热爱，还有那不止不熄的生命力。
后记
火车进站了，距离多明戈上一回来上海，已有好多好多年，久到他已记不得具体年份。仍叫人回味的，是2002年第四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当年正是以老爷子的独唱音乐会作为华美闭幕。
他深深吸了一口上海的空气，“这里暖和多了。”多明戈这次演出的场馆和住地都在前滩，这些年来上海的日新月异之一。他回过头又踏上列车，紧紧握住乘务员的手，“谢谢你，真的”。
小车，飞驰在入夜的上海，光影翩翩，都市夜归人。人未至，多明戈已经下单夜宵：一份港式炒饭、一客传统风味上海馄饨、脆炸香柠大虾。“原来你是中国胃啊。”老爷子大笑，“是啊，入乡随俗。我有个感觉，这次的上海之行，会很美妙。”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