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家风馆
来源:暮耕老牛美篇 作者:林嗣丰 时间:2023-08-28 点击:
老宅是一座三合院式的徽式建筑,由先祖享维公(我阿爷的阿爷)建造。享维公膝下有六房儿子(夭折一房),原有的祖宅老堂楼已经无法容纳日益增多的人口,于是其西面另建住所,以供大房外的其他四房居住,称“新堂楼”。新堂楼坐北面南,北侧中间是家祠,我们称作“堂前”。堂前的门是雕花的格子,上面雕刻着一些富有文采的祝福文字,如“有楼有堂千载业,美轮美奂万年基”等,表现出对整个家族寄予的厚望。堂前两边为居室,分别为二房和三房居住。东西两侧是厢房,由四房和五房居住。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天井,称作“明堂”,铺的是整块整块的大石板。南侧是墙,墙中间的顶部是福禄寿三寿星,墙的东西两侧连接东西厢房的都有一扇小门,通向园子和西面。正大门则开在东面临街处,东厢房的北侧,有长长的弄堂连着,以便去老堂楼。向着明堂的房屋三侧有回廊,高大的柱子擎起向外伸出的屋檐,即使是下雨天,在各家屋间走动也淋不到雨。回廊上有许多精美的雕刻,哪怕是一些门轴窗轴的盒盖,也十分的精致。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两百年下来,老宅也就不可阻挡地破败起来,虽经零星的修补,终显老迈,马头墙残缺不全,南墙上的三寿星在“破四旧”的日子里早被敲掉。原本住在老宅里的许多人也奔向四处去计生活了,而老宅也住进了一些他姓人家。但不管如何,老宅在,根就在,乡愁就在,流落在他乡的人也有了思念的所在。
老宅里留下过我童年的喜悦,也留下我无限的悲伤。祖父曾带我去高粱地里抓金乌虫(金龟子),用细绳系着让它飞舞;夏日的傍晚,各家人在明堂里摆下饭桌,举杯小酌,相处和谐;冬日,老人在屋檐处晒着太阳,小孩子在里玩耍,其乐融融。过年时,推磨磨水磨粉做汤圆,石臼里打米做年糕,一片祥和。端午节让爷爷往额上点雄黄,七夕夜望着满天星斗听老人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是何等的快意?但留存脑海中最深的却是无法抹去的悲伤,那都是元旦后发生的事情:六十九年前元旦刚过,母亲从这里前去镇上医院生产,却再也没有踏进老宅的大门回到东厢房二楼她的房间里,撒手人寰,驾鹤西去;1975年也是元旦刚刚过去,接家里电报,我急匆匆地从遥远的北疆赶回老宅,看到的只是阿爷瘦骨伶仃的遗体,至死他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早于1968年的那个枯叶飘零的秋天在他之前含冤死去……
哦,无论悲还是喜,无论是崭新还是破败,老宅在,就有精神的寄托处,就有情感的释放地。
感谢北仑区档案馆的陈一鸣老师,他不但考证了老宅的历史,为我找到了家谱,使我对家庭对老宅有了全面的了解。是他推荐我的文章《忆林唐老宅》到《北仑新区时刊》上发表,让家乡的人们知晓那段历史。他还打听出了老宅异地建造的地址,不时地把建造进度告诉于我,去年则把迁建的老宅已经作为“宁波家风馆”对外开放消息传递给我,并发来了相关的照片。这消息、这照片触到了我心底的最软处,也将我的希望之火点燃,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找机会去那里看看,了却心中的那份思念之情。
机会终于来了。8月25日,著名旅美画家徐纯中先生艺涯历程报告会于设在宁波植物园内的“徐纯中美术馆”举行,我们上海市知识青年研究会一行十人赴甬参会。
24日下午,同行的知青朋友这了却我的心愿,驱车陪同我一起来到家风馆所在的海曙区茂新村,在村委打听后,就来到了它的身旁。站在修葺一新的建筑面前,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日夜挂念的老宅:太漂亮了!两侧是高高耸起的马头墙,三面由青砖垒成的墙托起了黛色的瓦片。正面墙壁中间开一门,门楣上是“宁波家风馆”五个飘逸的大字。老宅的门原本是开在东面的,而现在开门处应该是堂前的后明堂,改在这里应该为了整体效果的原因吧!
天上开始飘起雨丝,恰如我的思念,绵绵不断。进了大门,穿过堂前,来到明堂。站在前,所有留存在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子都穿过历史的尘埃复活了:东厢房二楼姆妈房间依旧靠着高耸的马头墙;二嬷嬷西厢房挨着走廊的房间还留着熟悉的窗户。明堂地上依旧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大石板,四角留有钱形的阴沟洞。记得那年下大雨,明堂里涨满了水,成了池塘,阴沟洞里不时有小鱼儿游了上来。回廊的梁下挂钩上挂着红灯笼,充满了喜气。阿叔曾对我说过他结婚时就是在回廊上挂满红灯笼的,现在应是那时情景的再现吧!正对明堂的南墙现在布置着一幅表现礼仪的铁画,上有“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十二个字,提醒我现在这里是作为家风馆而存在的。但我的注意力却在左侧的那棵松树上,这里原是阿爷种下天竺的地方。每到过年,天竺小小的红果是用来做年糕做成的小兔子的眼睛的,如今随着老宅的迁移已经不存在了,但松树的坚韧与良好的家风到是很相符的。
对面西厢房里陈列的是诸葛亮、林则徐、曾国藩等古代人物的家训,表现家风教育的悠远历史。
我来到姆妈的房间,由于没有了原本的楼梯,房间显得宽敞了许多。本来这里的南面和西面都有窗户的,可以望见南山,也可望见从西厢房屋顶上露出的天马山的山脊,现在都因展厅的原因封闭起来了。西窗处一排展板上是众多是历代廉吏的画像,北墙则是两位明清人物的介绍,整个房间充满了正气。我想这也是对姆妈的一种宽慰吧,她生前就是一个和气待人的典型。
走出姆妈的房间,雨突然下大了。从东窗望去,雨水从瓦棱上流下来,形成一股股水柱,而明堂的石板也早已湿透,呈现出暗红色。“人不留客天留客”,是老天在留我吗?看着这如注之雨,我不禁陷入沉思:这家风馆虽已经不是百里之外的老宅了,但熟悉的场景却勾起我无尽的情感,如这倾盆而下的雨,绵绵不断。同行的朋友遗憾家风馆尽注是从异地迁来而未能注上原为林氏老宅,我则认为已经了,至少让我有了寄托思念的地方。
车行不久,雨居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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