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记忆 :《偷窥档案》

来源:原创 作者:张韵秋 时间:2023-05-28 点击:
1974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我和天津女知青小洪到营部开会,散会后我俩走在最后,从档案室门前路过,发现大门洞开、空无一人,管档案的女知青小黄不知跑哪儿唠嗑去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瞬间闪过——天赐良机,不容错过哦!
 
        我压低声音对小洪说:我进档案室看看,有人过来你就咳嗽一声。小洪不解,担心地说,被人发现可不得了,这是违反纪律的大错啊!我来不及向她多做解释,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不为什么,就是好奇,大不了就说是找小黄聊天呗。
 
        我在连队一向循规蹈矩、谨言慎行,是个积极要求进步、老实听话的女知青,为什么竟敢冒风险去偷看自己的档案呢?这事儿得从文革中父亲曾经被诬陷为“日本特务”说起。
 
       1972年春节回家探亲,我听到父亲叙述他遭遇冤案、百口莫辩、可能会影响到子女前途的沉重话题。
 
       我在兵团起步不错,下乡第二年加入了共青团,紧接着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当上五好战士和连队的报道组长,算得上一帆风顺。父亲的哭诉让我胆战心惊,寝食难安。经过几晚彻夜难眠的认真思考,权衡利害,决定就此急流勇退、低调做人——一旦被列为入党培养对象,组织部门肯定要向家长的单位发函外调,那时纸里可就包不住火了。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后果该有多么严重,档案里有了“污点”,不要说入党、提干了,还会受到众人的歧视和打压,无形的政治压力会把人逼疯了呢。
 
        回到连队,我一反常态、消极沉默,生怕领导和群众知道父亲的历史问题。此后,连队几次推荐知青上学,由于我不是党员,连被提名的资格都没有,整整两年间,自己坠入人生中黑暗的低谷,思想苦闷、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1974年春节回家,父亲兴奋地告知,通过多方面查证,“日本特务”之说纯属莫须有,已经解除了对他的审查批判。我又恢复了自信和希望,重新打点起精神,焕发出革命干劲,劳动积极肯干,宣传报道工作也开展得有声有色,连队党支部将我列为下一年度组织发展的培养对象。
 
        尽管如此,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得意忘形,最大的心病就是:档案里究竟有没有父亲的黑材料,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这个深藏心底的天大秘密,即使是对最要好的同学也不能说呀!
 
       不等小洪再说什么劝阻的话,我一步迈进档案室。因为经常到营部开会,对每个办公室都是熟门熟路,档案室更是早就留心观察过了,我一眼瞅准了标明连队名称的绿色铁皮柜,轻轻一拉柜门,嘿!居然虚掩着没有上锁,真是天助我也!此时的我精神高度集中,两只手飞快地扒拉着一个个牛皮纸档案袋,迅速地翻看查找。我们连队的老职工加上知青拢共三四十人,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档案袋,双手哆里哆嗦地解开绕在封口的细绳,把里边所有的纸张悉数掏出来。一个走出学校没多久的中学生档案里能有多少东西?无非是薄薄的几张登记表格,入团申请书,被评为五好战士、批准入团的复印件,翻到最后,档案袋里并没有自己最最惧怕看到的那一纸父亲是“日本特务”的结论,我长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两年来时时刻刻压在心头沉重无比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目的既已达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将档案袋放回原处,轻轻关上柜门,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跳出档案室,和小洪点头示意——可以安全撤退了!一出类似地下工作者窃取情报的谍报剧,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演完了。
 
        事过之后,还真是有点儿后怕,走在返回连队的小路上,俺那可怜的小心脏仍在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吓出了一头冷汗。小洪追问我偷看档案的动机,思衬再三,决定继续严守秘密、守口如瓶,再三叮嘱她,这事儿跟谁都不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根线上拴着俩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事情万一暴露,档案员小黄也逃不掉脱岗失职的干系,弄不好得受处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莽撞坑害了别人。
 
        一年后,父亲单位招工,我拿到指标返城回津。谈起档案一事,父亲说,那是因为当时没发展你入党,不然外调信一发,我是“日本特务”的审查材料肯定会装进你的档案。哎呀!真悬哪!多亏当初采取了“低调蛰伏”的“英明决策”,庆幸那两年自己没有被列为组织发展的对象。
 

(晓歌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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