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普｜知青人物传：老刁

来源:知青50年作者:大普时间:2022-11-13 点击:

知青人物传：老刁

作者/大普

老刁不姓刁，本名叫刘子文。此人眼皮大，眼睛小，脑门子还有个小筋包。说起他这外号的来历，还真有点传奇色彩。

老刁是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最后一批下乡到北大荒大尾巴山农场的知青。年末，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高指示下达，场部的知青宣队到六分场演出。出人意料，正赶上沙家浜智斗一场戏中饰演刁德一的队员闹肚子，救场如救火，扮演胡传魁的宣传队董队长问在座的知青谁会唱，刘子文自告奋勇登台献演。只见他披着军大衣，嘴里叼着烟卷，眼睛色眯眯地瞅着饰演阿庆嫂的知青沙梦瑶，摇头晃脑尿叽叽哼哼呀呀地唱起来。“这个女人哪……”你还别说，就他这腮帮子一列，挤出的西皮摇板还真够味。前排的女生都夸他那眼神演的惟妙惟肖，殊不知是他眼皮大，眼睛睁不开。老刁接转流水板唱，“适才听得司令讲………”一气呵成，这段西皮流水那真是唱的盖了帽了。热烈地掌声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刁，再来一个。”于是，好几个知青都跟着起哄。从此，老刁这个外号就叫响了。

沙家浜《智斗》，那个年代知青宣传队也都排演。（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演完《智斗》退场时，董队长斜了老刁两眼，沙梦瑶飞了老刁一眼。大冬天的，还在等场跳忠字舞的沙梦瑶穿得很单薄，身子冻得直发抖。老刁看见后，麻溜地凑到跟前，把自己的军大衣给她披在身上。演出结束后已经二半夜了，宣传队要回场部，沙梦瑶要把军大衣还给他，老刁说：半夜更冷，穿着吧，我大舅在省军区管后勤，我有好几件呢……说完之后，连老刁自己都觉得牛X吹的大了点。

转年，新青年集训已经结束，好多知青都分配到其它分场。老刁多次到场部找过沙梦瑶，结果不是她出去演出，就是被宣传队的董队长挡在门外。再后来听说宣传队也解散了，沙梦瑶跟着董队长调到北安劳改农场总局，其他人都分到各分场干农活了。

那个年代，男女知青都喜爱的军大衣（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自此，沙梦瑶杳无音讯，老刁是心灰意冷丑态百出。他把自己剃成秃子，整天披个花褥单子，翘着兰花指，装成怨妇的样子，南腔北调地唱：

“你别看我秃，
秃有三大好处。
这一大好处，
我常年累月不梳头，
是给你省了木梳。
这二大好处，……”

不仅如此，他五更半夜不睡觉，去大野地唱。那曲调荡气回肠，如泣如诉回荡在夜空草野。只唱的傻狍子动情两眼发呆，野狼伤心落泪退避三舍。

几年后，知青返城的政策松动。老刁的父亲托人提前办理了退休，老刁接班就在父亲工作过的工厂文化宫干起杂活。让老刁欣慰的是，他能和下乡前一样，借老爸的光，看电影看演出不花钱，有时还能跟着混场子。他很多的拿手好戏都是在文化宫学的。

知青宣传队给知青带来快乐（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转年夏天，老刁的父亲在本市郊区给他找了个对象。这姑娘家里三代贫农成分好；人高马大身体好；炕上地下活计好。要不是为了城市户口，人家大脸盘子姑娘还瞧不上老刁呢。虽然老刁心底还暗恋着沙梦瑶，但是他爹不由老刁分说，找人选好了好黄道吉日，在厂职工食堂大操大办儿子的婚礼。

新婚典礼完毕，老刁和新娘挨桌敬酒。来到农场战友这几桌时，一个女知青交给他一包东西，告诉他是沙梦瑶从北京寄来的。老刁转身找个旮旯的地方，拆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两床龙凤呈祥的被面；一对鸳鸯戏水枕套。一封没有信封的信上写着:“老刁，给你道喜了。捎去一点礼物，以谢当年赠军大衣之情。我已经和老董结婚了，住在北京。很想听你唱刁德一那段拿手好戏………”

等老刁再次返回到知青的饭桌陪酒时，整个食堂的喜庆气氛已经进入到高潮。喝潮了的知青战友纷纷起哄，非让老刁和新娘亲嘴，要不就唱戏。老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自己来个唱腔过门后接唱：

时才呀听得战友讲，
沙梦瑶，你真是没把我忘，
我佩服你送来礼物有几样
竟然在大喜日子到花堂
若无有一段情缘的好念想
（我）嫣能够洞房花烛枕鸳鸯……

唱罢，他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泪流满面的老刁，一下子醉倒在新娘子的怀里。

吃吃喝喝，日月穿梭。老刁退休后没几年，那个无微不至照顾他；事事处处管制他的老伴得了癌症，抛下他撒手人寰。老刁闹心了好一阵子后，才习惯了独身生活。尤其是那几年在老年大学戏曲班结交了些朋友，给生活添些乐趣。他们一伙京剧好友隔三差五地参加一些演出活动，要不就在微信群里整天的“嗨”。一没留神，他在本省电视台组织的京剧业余大奖赛上，还得了个老生组一等奖。并在2019年九月份，去北京参加了庆祝建国七十周年的全国汇演。

在北京汇演结束后，举办单位为大家安排了送行的酒会，进京的京剧爱好者们边喝边侃边唱好不热闹。席间，老刁同桌的大花脸来了兴致，约请老刁一起唱一出沙家浜的智斗。老刁心情不好不想唱，就推脱地说，“谁唱阿庆嫂哇？”大花脸顺手往身后第二桌一指，就来个亮相，“你说的是她”。然后起板西皮二六开唱“想当初，老子地队伍才开张……”

这时，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离开本座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和大花脸对着戏词。老刁抬起眼皮一瞅，似乎有点眼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是谁。半疑半惑之时，反西皮摇板的唱词就哼唧出来了，“这个女人那……有点像…”接着就盯着人家脸细打量。忽然戏词一转流水板唱道：

时才呀听得司令讲
阿庆嫂还是旧模样
我佩服你相貌丽灵怎能忘
竟然在五十年后唱同堂
若不是生旦净末在他乡
一定会错认旧人闹荒唐
……

啥也别说了，喝酒吃菜吧。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沙梦瑶。主办这次活动的，除了老董的部下就是她原来剧团的学生。刚才这出“逢场作戏”也是沙梦瑶事先安排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刁高兴的越喝越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

月光如织，灯火不眠。老刁和沙梦瑶漫步在北京长安街的人行路上。虽然要想说的话千言万语，但是老刁斜眼看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沙梦瑶，还是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吭哧瘪肚地冒出了一句话：你俩还都挺好吧？一路无语的沙梦瑶用正眼瞅着老刁一笑，娓娓道来。

她告诉老刁，在知青大返城的迁徙过程中，她和老董也调回了省城，转年又去了北京，两人都在文化部门工作。没几年老董到音乐学院进修深造后，凭借政治资历艺术才能，职务一升再升。我们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女儿在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前，考取了美国著名的音乐学府伯克利音乐学院。我不放心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外，就去波士顿跟着陪读。

没想到两年后，老董和一个戏剧学院毕业的年轻演员私奔了，听说去了欧洲。据业内人士说，老董创意的用交响乐伴奏京剧演唱的音乐会，很受法国人喜爱。我赶忙飞回北京，他给我留下了除他本人之外的一切，还有律师送来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老刁插话说：“你同意了？”沙梦瑶长出一口气说：“他对我，心已无；我挽留他，人已走。我们的一切美好都归零了。”

说到这里，沙梦瑶转头问老刁：你爱人不在了，为什么不再找个伴？老刁嬉皮笑脸地说：别人给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没你好看。介绍人说，你自己照照镜子，就别挑了。

沙梦瑶咯咯一笑，接着往下说。老董在外折腾了几年，他用交响乐伴奏京剧的梦想成了泡影，那个女演员傍上一个电影导演离他而去。他花完所有的私房积蓄，落荒而逃地回到国内，当时没有联系我。

二年后，我女儿来电话让我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的毕业论文题目竟然是《京剧沙家浜智斗交响乐变奏曲》老董乘此机会托人来找我，证明他的创意是对的，想回到我身旁。

老刁急着问：你同意了？沙梦瑶杏眼一瞪，又转脸一笑，岔开话题说道：“我的家就在前面横街的胡同里，上去坐会儿吧。”老刁听后傻傻地愣在原地，不知是跟她去呢，还是不去呢？沙梦瑶看着发呆的老刁拉着长声说，“天凉啦，你给我的军大衣该派上用场了”说完独自往前走去。老刁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跟在后面。心里犯着嘀咕：这个女人哪，费思量。

老刁满腹狐疑地往前走，晚风轻吹酒上头。沙梦瑶就半挽半拉着老刁的胳膊过了马路，老刁此时心情有些兴奋，借着酒劲顺势拉住沙梦瑶的手，开口就唱：

适才呀听得一番讲
沙梦瑶确实志如钢
我佩服你不卑不亢有思量
竟能在老刁面前述衷肠
若无有再续前缘的好梦想
怎能够请我上楼品茶香

沙梦瑶甩开他的手，似说似唱地开了腔：
刁兄长，休要胡乱想
再续前缘理不当
想当年，送衣裳
滴水之恩我不能忘
世态炎凉把心伤，
我无心追梦幸福睡锦床
若是谁人的情意常
一纸婚书又何妨

老刁胆子大起来，上前抓住沙梦瑶的双手起高腔唱道：
我真心，伴在你身旁
无论寒暑端水浆
相依为命度夕阳
一定是老来照应更周详…

人生如戏，悲欢离合还在唱，但是长安街的路太长。此时两个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之中……

作者简介：

大普：张玉普。哈尔滨下乡到北大荒尾山农场知青，国企管理者，高级职称。现为《世界艺术家联合会》会员，《夏威夷国际作家艺术家联合会》艺术总监。《音韵墨舞》创办人。曾发表刊物小说《北大荒之恋》。三百余篇/首诗歌散文，唱词歌词作品在《夏威夷中国日报》《美洲文化之声》《美国中文作家园地》《音韵墨舞》《现代诗歌》《朗诵联盟》《知青网》等二十几家纸刊网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