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特稿丨何建明:高傲的城市已在卑微中坚挺着……
来源: 浦东作协 作者:何建明 时间:2022-03-29 点击:
编者按:
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先生,从北京出差到上海,因疫情原因而“滞留”魔都十余日。3月27日,他在浦东宾馆中写下了此文。有信心,有同情心,有慈悲心,这是“局外人”身处疫情中心的哲人哲思。现第一时间刊发,以飨读者。
浦东东岸滨江 摄影/日升
高傲的城市已在卑微中坚挺着……
文/何建明
不用再在议论圈里每天嘲讽和调侃着上海和上海人了,因为我也在这个疫情的“风口浪尖”上十几天了——浦东的确诊数有时一天升至几百、上千!事实上整个上海的疫情确实比较严峻,这些天的确诊人数还在成百成千地上升,让大家都感到压力和心悸……
浦东周家渡街道核酸检测点 摄影/日升
也许明天、后天还会更高,谁知道呢?
但有一点,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
这个一直以来特别高傲的城市现在已经很卑微了,卑微到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极少了(群众的牢骚自然也有,我也有会。是人都一样),更不用说跟那些没有疫情的地方的人再敞亮地高声说“阿拉是上海人”。上海人在以前确实很牛气,让外地人感到不太舒服,这也是事实。
然而他们现在真的很卑微:
几天、十几天……甚至有很多人更长时间地呆在家里、呆在办公室、呆在那些需要坚守的地方——因为2400万市民和1000万流动人口的吃喝拉撒都是需要日常解决的事……
他们现在已经很卑微:
为了孩子,为了老人,有时不得不半夜里听说哪个菜市场开了,于是拼命地去抢一把,不管死活,抢到手就是胜利,就是宽慰,就是明天的日子还能继续过……
云莲路菜场 截屏图片
他们确实很卑微了:
四周的“邻居”们都在严防死守着有没有从上海来的人,每一个上海出来的人就是一个“可疑”的目标,你根本别想逃脱大数据的“神眼”——我母亲春节后去世的,几次想回苏州老家去烧香和祭祀,但因为我们无法越过“你是上海来”的这根红线,于是我只能后退……
更不用说想回北京的家时,健康码早已死死地给封了,似乎在时时警告着我:你老老实实在上海呆着吧,不能回京!
无奈,我回到了原来出差住的酒店,当我的“上海人”。
很快我被告知:你所居地的地方也有疫情,不能出门,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这样做——上海人很卑微地歉笑着告诉我。
很快,我发觉呆在房间里不能每天与床为伍呀!吃何来?喝何来?运动更不用说了……
有些紧张。
很是无奈。
这个时候,有人打来电话,说何先生,我们给你送饭来了。不一会儿,门开了,却只见穿防护服的“大白”已经远远地走开了,她停在电梯口,向我卑微地笑了笑,走了。
是吃的: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小盒牛奶。我血糖高,平时不敢吃包子;而牛奶也是放了糖的,也不敢吃。但不吃行吗?吃了再说!
我一扫而光,比卑微者更卑微。
“我抗议——我想吃好一点!”有人悄悄送饭时,我心头就这样喊着,但就是没有发出声……我不敢。我无奈。我卑微地想着:整个上海能像我不出门而不饿着这已经是多大的福气呀!
一个正在自救的城市你还想从它身上奢望什么呢?更何况它已经把可能拿出来的食物给予了你……
我知道如果换了另一个地方出现如此严重的疫情,他们可能早已向上面、向周边兄弟省市求援,但这个高傲的城市现在只能卑微地低下身段,自己承受一切,力争自救成功——从我这个局外人看来,他们一直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着。
所以,现在——在已经卑微了的这个城市里熬着与病毒作生死较量的时刻,所有的人都在卑微地坚挺着,而我们这些与这个城市共命运的人有什么不可卑微的呢?
复兴西路 摄影/日升
那么一起卑微吧!今天的卑微,就是为了明天不卑微。
今天的卑微,或许也是为了昨天的不卑微——如果有的话——而作些反省。
今天的卑微,首先为了自己,同时实际上也在为了更多的人——大上海始终承担着国家的货币交易、物资交易和国际金融与贸易,倘若停摆片刻,就意味着无法估量的损失与后果……
上海必须为中国也为自己探索出一条“上海防疫模式”出来,不然难道就像西方国家那样放任全民“躺平”,让我们的亲人悲惨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不是中国的做法,更不是人们所想看到的结局。因此,上海选择了最困难的探索之路,也许可能并非是胜利之路,然而必须有人杀出一条与病毒生死搏杀的血路来。所以上海在凶狠又狡猾的病毒面前,暂时地收起了平时的锐利锋芒,默默而卑微地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与希望……
复兴西路 摄影/日升
这样的卑微难道不是崇高?
这样的卑微难道不是尊严?
这样的卑微难道不是另一种民族的品格和一个城市的素质?
好吧——让卑微者继续暂时地卑微吧!因为卑微的前面,是病毒的屈服和黎明的开始……
因为今天的卑微,是为了明天更加扬眉吐气!
何建明: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国当代报告文学的代表性作家。多次获得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著有《共和国告急》 《落泪是金》《国家行动》《部长与国家》以及反映浦东改革开放的长篇报告文学《浦东史诗》等。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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