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合的几次历险记
来源:黄大信美篇 作者:白益淮 时间:2022-03-22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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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岸上看三合站码头。1964年为了开发大兴安岭,十万铁道兵在这里登陆,船运来的大批建设物资卸下后,当时没有公路,冬天再用爬犁拉进大兴安岭腹地的施工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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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岸边的山上建有边防部队的三合观察哨,正对着吴八老岛。
从山上鸟瞰吴八老岛,吴八老岛由三部分组成,三合村在岛的下游,照片右侧镜头外是三合村。
鸟瞰三合村,三合村在吴八老岛的下游。
1926年,有个叫吴相连的人在岛上盖房开店,为了战胜困难抵御官匪,来此谋生的百姓常常认老乡,还磕头拜把子结成义兄弟,传说吴相连排行老八,1945年去世后,人们把这座岛叫吴八老岛。
在三合插队,我有过多次历险,差点送命,且听我慢慢道来。我1968年从上海到内蒙古插队,1969年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炮声,把我召唤到被中央军委命名的反修斗争的一面旗帜——三合战斗村插队落户。三合民兵连成立后,我被安排到一班副的岗位上,很快就发枪了,大伙儿抱着崭新的武器,背着饱满的子弹袋,神气地持枪拍照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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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问“小个子”,“你是怎么走的火?”他说,“我也不知道子弹是什么时候上的膛,无意中扣了一下扳机,枪就响了。我怕伤着班里的人,枪口往上调了一下,一拽枪,没想到又响了两下,吓死我了!”这次走火确实很悬,在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围坐着11个人,3个点射,9发子弹居然没有伤到1个人,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为此,“小个子”被解除了武装,送到连部听候处理。开始听说要关几天禁闭,后来因为是新战士,又是初犯,认识深刻,就从轻发落了。他倒因祸得福,被留在连部当了通信员。
这也是发生在十一公里的一桩险事。有一天傍晚在收工回家的路上,我发现知青小华提着个生锈的四〇火箭弹头往回走,我问他哪来的,他答道“砍荒时捡的。”我要过来看了看,见锈蚀得很厉害了,还有蚂蚁正从里面往外爬呢,我估计准是前几年部队打靶时遗留的臭弹,就对他说,“这玩艺儿没用的,扔了吧。”他不肯,说“我还要拿回去研究研究。”晚饭后,我们和驻军赛起了篮球。小华这时就在球场边的宿舍里,用斧子敲打他捡回来的那个破玩艺儿。这时我们正在球场上赛得热火朝天,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球场边上刹时腾起一股烟雾,顿时碎土沙粒劈头盖脸地从天而降。在这关键时刻,部队战士和民兵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只见解放军战士刷的一下子全体卧倒,而我们这些土八路蹲的蹲,趴的趴,有的甚至还抱着头,在原地打转呢。烟雾散开后,我们发现在球场边的地上,有个直径15公分的窟窿,正在往外冒烟呢。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小华见那个铁疙瘩砸不开,不要了,随手往窗外一扔,谁知道那玩艺儿被敲打了半天不出声,一飞出窗外刚着地就炸了。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反坦克火箭弹爆炸的响声。我想看看这个坦克的克星到底有多大威力,就找了根4米多长的树条往洞里探,竟然没有探到洞底。真的是太悬了!这次事故伤了一位叫根喜的兄弟,在下乡30周年的聚会上,我问根喜,“老弟,身上的弹片都取出来了吗?”他诙谐地说“没有,留着当作纪念吧!”
这是我在三合村的生产基地向阳村的经历。那年村里要盖大粮库,做房顶盖要用大量的“灯笼板”,这种板材需要用到当地特有的樟子松。村子周边这种树已绝迹,只有到远离村庄的深山老林中去寻找。于是我就约了村里的老乡老孙,说好第二天一早我俩结伴进山寻找樟子松林。那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天气阴沉沉的,早饭后我就招呼老孙进山了。当我们离家大概有四十多里路时,天越阴云越厚,纷纷扬扬的雪花越飘越大,我们在荒草和灌木丛中艰难地行跋涉着,往森林深处走去。
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一片从未开发过的原始樟子松林,只见棵棵大树挺拔溜直,两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在迷濛的雪雾之中,樟子松的下部呈棕褐色,越往上越发呈现橙黄斑斓的金黄色,如同虎皮一般,漂亮极了!我如同在梦中寻宝一般,心里甭提有多激动了。我突然发现前方不远的一棵大树有个醒目的树号,咦!难道这儿也有人来过?走近了一看掉在地上的木渣子,上面积雪不多,可以断定这个树号还是刚砍不久的,我很纳闷。老孙判断说,可能有猎人进山溜狍子套,看天不好,怕麻达山(在山林里迷路),是他砍的号。我想,老孙说的有道理,这时我出了个馊主意,对他说,“来,在它的反面再砍个号,让他麻达山!”老孙不愿意干这损事,于是我拿过斧子,在那棵大树号的背面,又狠狠地砍了个大的记号。同时我还注意到这棵树的根部有个很大的疤。雪越下越大,我们继续朝前寻找,大约走了有一个小时左右,突然我发现前方的树上有个树号,我赶紧上前瞪大眼睛仔细一瞧,哎哟,这棵树的根部有个清晰的大疤,这不正是我先前砍过的那棵树吗?这时老孙也过来一看,哎呦了一声,慌张地说:“糟了,鬼碰墙了!今儿咱回不去了”。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一点方向感也没有了。当时我想赶快走,找到路,我俩加快了步伐,拼命地在乱树丛中慌乱行走着,足足有三圈,每圈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仍然回到了这棵有疤的大树下。这时,我总算尝到了迷路的滋味,真是怪事!怎么就在一个地方转不出去了呢?这时,老孙带着哭腔说:“完了,今天咱俩得死在这儿了!”我不大相信,说:“人哪能这么好死啊!别慌,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对迷路者的描述,跟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况一模一样,只要镇定别慌,想法辨清方向,就能走出去!”我又说:“咱也走了大半天了,虽然不觉得饿,也得吃饭了,吃饱了再走!”于是我们来到一棵大倒木旁,取出家里带的糖包,可早就冻成冰疙瘩了,我对老孙说:“来,拢点干柴,烧点火烤烤吃吧!”老孙却说:“早上走得急,我忘带火了”。哎,你说倒不倒霉!我不抽烟,从来没有带火的习惯,而老孙这个老烟枪,今天进山却会忘记带火,难道真的是天要绝我?没办法,我俩只好啃着冻糖包,就着雪,凑合了一顿。吃完后,我俩商量了一下,回头朝看与刚才相反的方向又绕了几圈,费了两三个小时,又回到原地,真邪了门了!我想,不能再这样胡乱走了,得辨别一下方向,否则天一黑就更难走了。我问老孙:“这个季节下雪天,刮什么风多?”老孙当时怎么回答的,我现在已记不得了,但在当时还真管用。那天风大,又下了大半天的雪,所有的树干上朝着一个方向都清楚地留下了方向的印记,就像有了路标一样。我们不再乱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天渐渐地黑了,我们发现了一条爬犁道,终于脱离了险境。这时老孙往地上一坐说:“好了,今天是死不了了,可我乜走不动了,你先走吧,到家后叫个爬犁来拉我回去吧”。
我看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对他说:“你千万不能躺着睡着了,那样会冻死的!”说完我就朝着村子方向疾步而去。到这时,我才发现裤子已经被树条子完全撕破,两只裤筒里也灌满了雪,而在这之前,我竟全然不觉,只顾逃命求生了。天已经黑了,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赶马的吆喝声,是村里派人找我们来了!马比人精,老远它就能发现前面有人,不敢往前走了,于是赶爬犁的车老板就使劲吆喝着赶它走。我听出来了,赶爬犁的是上海知青赵建中,我就喊了起来:“喂——我们在这儿呢!”只听见爬犁那边的人说:“哎,可找到他们了!”虽然离家只有短短的一天,可见到村里的人真感到格外的亲切!多亏天黑,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当时的狼狈相。我上了爬犁后告诉他们:“老孙还在后面,快去接他!”说完就蜷缩在爬犁上的草堆里昏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别人把我叫醒时,已经到了宿舍门口。我糊里糊涂地回到宿舍,钻进被筒就呼呼大睡,这一宿睡得可真香甜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我才醒来,发现床头上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空饭盆,我问饮事员:“你把这个空饭盆放在我这儿干吗?”“这不是你昨晚回来后,吃完了一盆面条,放在这里的吗?”天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呢?干活回来的弟兄们收工回来后,听我讲述了麻达山的经过,大伙听得目瞪口呆,都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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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的两个兄弟出来换我,找不到我,就大声呼喊起来,惊动了村里的五保户柏大爷。他走出小屋,了解了情况后,又到豆场上转了一圈,瞅了瞅现场后说:“坏了!小白准是被马拖出去了!”大伙惊诧地问:“您老怎么知道的?”大爷指了指场院中一块凹下去的地方说:“你们看,他就是在这儿摔倒的!不信,你们赶紧顺着豆秸的痕迹去找!”这时,雪越下越大,隐约还能看清豆秸拖拉过的痕迹,大家找出去二十多米,就在地上发现了我的羊皮帽子,这更确定了我是被马拖出去的。你想,这么冷的天帽子掉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拣起来戴上嘛。于是大伙儿继续循着越来越模糊的痕迹往西找去。很快进入了一片桦树林,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下大伙儿可着急了,赶紧给连部和公社挂了电话汇报情况。三合村和白银纳公社得知情况后,立即组织出动搜寻人员,其中有鄂伦春猎人,他们围着向阳村,连西边的山里都找遍了,可还是没见到我的人影。清晨6点多了,冬季的大兴安岭天亮得很晚,又是阴天下雪,天像盖滿了铅,黑沉沉的,外出找我的人陆续回来了,都是空手而归。大伙儿议论道:“这可悬乎了,从出事到现在6个小时了,就是不被马拖死,冻也会被冻死的,这咋办呐?”就在众人心急如焚拿不出主意的时候,有人发现从村西通往山上的小路上过来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不时摔倒后,爬起来又艰难地向村里靠近。有人立刻拿起手电筒去照来人,哎呦,人们惊奇地发现,是我自己回来了!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向阳村的!只见我滿脸的血都冻得凝固了,脸和耳朵冻得发白,头已肿得老大,赤着的一只脚冻起了水疱,棉袄棉裤都撕破了拖挂在身上,当时的模样就甭提有多惨了!当我发现有人时,就扑倒在一个弟兄的肩上,大家马上把我背回了村里。有人说,冻得太厉害了,快抬到屋里去烤烤火暖和一下!只听到柏大爷扯大了嗓门制止说:“不行,千万不能烤火!快去端盆雪来,就在屋外给他搓!这样才能缓过来!”谢天谢地,柏大爷太英明了,否则我现在一定五官不全了。大家七手八脚在我头部脚部不断地揉搓起来。在我的记忆当中,好象我正在酣睡之际,有好多人在摸弄我,真烦人!当时我还骂人呐。
天渐渐地放亮了,战友们用马车送我去公社驻地。途中路过新村生产队,队里的赤脚医生见我伤得这么厉害,马上给我处理了头部的伤口,据说这位赤脚医生也是上海知青。当时我的头皮被撕开了半尺多长的口子,伤口里混进了许多豆秸、土和雪水。她仔细地给我做了清创缝合手术,后来到了十八站医院,大夫也没再处理伤口,没有感染,一周后就拆线了,伤口愈合得非常好。至今,我都非常感谢这位不知姓名的赤脚医生!如果她看到我的回忆,希望跟我联系一下,我好当面向她致以迟到的谢意!
我住进十八站医院后,从生产队到公社,还有边防部队和县里的领导,都十分关注我的伤情,尤其是我们三合民兵连的山秋林指导员立刻与大兴安岭军分区联系,部队马上派出了经验丰富的脑外伤专家,并携带了全套开颅器械赶赴医院。为了尽快地把军医从加格达奇送到塔河,铁路停止正常运营半个多小时,并专门动用了铁路上的轧道车运送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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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白沪娜也在三合插队,当时队里让她和我的好友徐克,一起在医院陪护我。说来也巧,就在我住院期间,上海派出一支医疗小分队到呼玛为知青和带队干都作巡回医疗。其中有位大夫还认识我妈妈和我妹妹。在医院里我昏迷不醒几天后,脱离了危险期,渐渐地要吃,要喝,饭量大得出奇,大小便跳下床来就地解决,简直像个傻子。有时见了女医护人员还动手动脚,极不配合治疗,做了一些让周围人伤心、恼怒和委屈的事。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太对不起大家了!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早晨我醒来后,看到窗外下着大雪,一片银白的世界,美丽极了。再看看身处医院,我很纳闷,就问妹妹和徐克:“我怎么到医院里来了?”他们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在医院?”我指着床单上的字说:“这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十八站人民医院吗?”他们更诧异地问:“啊!你还认识字呢?”他们接着问我:“那你来医院前干什么来着?”我想了想后回答:“昨天晚上,我加班打场……后来就记不得了”。我的天哪!二十六天时光,在我脑中被压缩成了一夜时间。医生后来给我分析说:“对于一个严重的脑外伤者来说,伤后的行为都不是通过大脑的正常思维产生的,而是依靠植物神经来支配的。譬如你坚持爬回家的求生意念,吃、喝、呼吸、排泄等行为,以及见到异性后表现出来的一般动物行为都具有本能欲望等等,这些行为以后是没有记忆的。多亏你年轻,体质好,加上抢救治疗正确及时,二十多天时间能恢复过来,这就算非常不错的了!”此事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却永世不会忘怀!是呼玛县的党组织、解放军、医护人员,是三合村的乡亲和朝夕相处的知青兄弟姐妹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深深地感谢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
作者后来在山东省青岛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电视电工作,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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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村插队落户知青232人名单纪念碑。
纪念石上刻有《穿越时空》赋,中共呼玛县委、呼玛县人民政府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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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