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菜花正黄时
来源:湘楚山地文学 作者:陈燕青 时间:2022-03-11 点击:
明媚的阳光，荡去了正月晦暗得发霉的阴冷，我想放飞自己，于是，我再次来到了大坪。
正是莺飞草长菜花初放的农历二月。我披着晨雾，踏着鸟声，吟诵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驱车来到了久别的大坪。绵延巍峨的金紫岭经过一冬的龟缩在阳光下扬鞭奋蹄，更绿更高了。村庄很静很美，静静地躺在山脚，从西向东，绵延半里，像粗线勾勒的水墨画。村前的水泥路一字铺开，连通各家各户，还兴味盎然，在村前的田园里左右开弓，似一双大手在八仙古渡相扣。田野平坦，遍地的菜花初放，已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花海里徜徉。 斑鸠以及更多叫不出名的鸟儿，或低头啄食，或驻足看人，或梳理羽毛，或追逐嬉戏，悠闲从容。
多么熟悉的景物啊，即使不来，闭上眼睛我也能一一道来。遍野的油菜花，热烈奔放的开着，不管不顾，晨雾中嫣然、夕阳下娇艳、细雨中迷离。菜花香味独特，淡淡的，似有若无，带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充盈在天地间，温馨馨的、柔软软的、甜润润的、糯滋滋的、爽歪歪的，让你畅饮而不醺，流连而忘返。
可我这次来不单为那淡淡的清烟似的菜花而来，我是来还账的。我和她结缘近半个世纪了，这里一直是我梦里的那个“伊人”，躲在水的那边。我许身写作几十年，遍寻风月，常常无病呻吟。却未曾为你写上只言片语，我把你遗忘得干干净净了。我负债的感觉越来越重，我决定要还清你的账。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大坪因三面被资江环抱，另一面被金紫山阻挡，像只牛耳，“孤悬海外”。在水运为主的古代，这里远近知名，可到了现代，这里落伍已久。村庄依山而建，村前是一大片坪地，约300亩，故名大坪。大坪的山水由“一山一坪一水三沙洲”构成。“一山”指屋后的金紫山，又叫金子山，山上竹木茂密，常年郁郁葱葱，人迹罕至，遍地是锰，涵洞成群；“一坪”指村前的大坪地，300多亩良田，是全村的粮仓；“一水”指三面环绕的资江，更准确的说是“半水”，因为对岸属邵阳县，以河中为界；“三沙洲”从上到下分别是“东沙洲”、“马洲”、“兔洲”（兔洲因挖沙而消失了）。
马洲亦称大马洲，位于“大坪”下首，地势比大坪低约20米，面积300余亩，因大多数年份会被洪水淹没一至二次，故不适合耕种，洲上长满尺深的杂草，成了村民放牧的牧场，常年呈现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光。在上世纪那个缺衣少食、“人定胜天”的年代，推行“以粮为纲”，能种粮食的地方几乎全种上了，怎么能让这么大的地方荒着呢？于是公社领导集全公社之力开发“大坪马洲”。
12岁的我作为生产队派出的劳力之一来到这里，与她初次结缘。我随着生产队的民工背着被褥带着锄头畚箕等劳动工具以及粮米和蔬菜等，经过6个小时的步行来到了这里，到达时已近天黑，急忙架锅造饭，安顿下来就睡觉了。第二天一早就上工，一连七天，白天在马洲挑沙筑堤，吃睡在村里一座破烂的牛栏楼子上（全大队民工在楼板上打通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挖沙挑沙，两点一线，对大坪没什么印象。
大坪再次印入我梦里的是六年后的1983年。那时我正在县城读高中。月底去在大坪教小学的伯父（我14岁起由伯父抚养）那里拿生活费。我下午1点从桃花坪码头乘机船去大坪，可能是第一次坐船，心情激动，见到沿途沙洲、小岛、悬崖很是兴奋。船至大坪已是傍晚，暮色中在八仙古渡下船。一上码头，一片平坦广垠的田畴展现眼前，只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当时，暮色四合，一切隐隐约约的。第二天清晨，在晨雾中穿过田野在八仙渡登上了从观音塘上来的机船离开了大坪返回上游的县城学校。这一次来去匆匆，云纱雾罩，尽管未识她的真容，但已深深印入我的梦中。
第三次到大坪又在六年后，那时我在下游的观音小学教书。我们几个年轻的老师相约去大坪看八仙岩、钻八仙洞。传说八仙云游四海，见这里山环水抱，遗世而独立，仿若桃源，但苦于两岸交通不便，商议在此修一石桥。于是就讲就行，八仙从峨眉山赶羊一样赶着一群石头来到对岸，见一农妇在河边浣衣，于是向她讨阳口，问:“我们能从这里过河么？”农妇说：“能，不过你们赶着一群石头，这石头怎么过河呢？”农妇说完，那群正涌向河边的羊群立刻变成了石头，再也不动了。八仙气得倒在石壁上，摇摇头，飞走了。只在陡峭的石壁上留下八个清晰的影子，故名八仙岩，河边那堆石头就是那时留下的。八仙岩下有个八仙洞。我们一行五人，乘船到了八仙岩下，在渔人的指点下，看到并数清了八仙的影子。然后上到对岸，找到了隐于茅草中的洞口，我们打着火把和手电进入。洞口狭窄，只容一人进入，于是我们一个跟一个往里钻，十来米后，开始宽敞，不时有蝙蝠乱串。我们深入一段距离后，发现了分叉，还看见蛇皮，还有鸟类的尸体，两位女老师吓得尖声高叫。我们三个男的游兴正浓，但在两个女老师的要求下，只好原路返回。
不久我调到了镇中，工作更累担子更重，连梦里也没了那片山水的影子。
再次来到大坪是24年后的2013年，那年开始我担任《北山镇志》的主编，说是主编，其实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因为是北山有史以来编的第一本方志，无任何资料可查，样样东西靠实地走访查勘，所以成书前两年的双休日及寒暑假我基本上在各村跑。我这次来到大坪，大坪已经通了水泥路。他们从2000年开始修建通至江子田的公路，里程约6km。这条路沿上游陡峭的河岸走，很长一段是险崖绝壁，相对一个仅400人的村子来说工程巨大。在其他地方修路一般是政府资金为主，村民集资为辅。要修通这条路，政府修路补助杯水车薪。村民们为了修通此路，村民集资了80万元。
栽好梧桐树，引来凤凰栖。从此，大坪一改过去的闭塞，村民们出得来了，外面的人进得去了。一个有点让人惊艳的大坪呈现在世人的面前，人们为她的美丽而惊呼。我在镇志里将“大坪油菜花”列为“大坪五景”之一，现在每年春季油菜花开，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我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常常陪文友前来。
“三分天生成，七分靠打扮”，一切旅游景点都是开发打造出来的。村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开始开发自己独特的旅游资源。2016年，大坪村民除了将门前的良田统一栽种油菜，还每家每户集资200元，将大马洲栽上桃树和紫薇。第二年春季，先是油菜花开，接着桃花和紫薇开了，金黄的菜花，粉里透白的桃花，粉白透红的紫薇，三花同堂，交相辉映，引来大量看花人。2017年，村民加大了开发力度，又集资70万元，做了三件事。一、在桃树和紫薇中间种向日葵。六月，葵花开放，游人蜂拥而入。村民乘势与各方联系，筹办“邵阳市帐篷节”。可天不随人愿，原定7月1日开张的“帐篷节”，被一场大水冲掉了。村民们清楚地记得，6月28日、29日下大雨，30日13点河水开始上涨，31日河水已将整个马洲淹没。各方期待的2017年“邵阳市帐篷节”取消了。二是在在大马洲下首，还修筑了一个占地80亩的洲外洲，可支100顶帐篷，大马洲尾建起一排活动板房，包括游客餐饮部、办公房等，占地300多平米。常年开放，供游人野营。三是启动了对上游东沙洲“水上乐园”的开发。可村民们这两年的初步开发在那次损失面前止步了。
随着美丽乡村建设的推进，政府正联合企业主将大坪的旅游资源开发稳步推进。政府现已将公路往下游方向延伸连通观音塘，一个美丽的经过打扮的世外桃源般的大坪不久将呈于您的面前。
（作者 陈燕青，中学高级教师，隆回县作家协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