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日记】十六，六十,都是一个六，一个十
十六，六十,都是一个六，一个十。数儿还是那俩数，倒腾过来，意思差了不少。要从年龄论，一辈子，可以有好几个十六，要想活俩六十，可就难了。
十六是十六，六十是六十，听着，怎么都像绕口令。十六那年，咱六九届的同学，多一半去黑龙江，那会儿叫兵团，发了身儿绿棉袄，一件军大衣，按今儿的话儿说，那叫盗版的。到现在，绿棉袄，军大衣，还在眼头嘍晃，人，已经过了六十。就好像，当年下地干活，偷了一个懒，躺在垄沟里，枕着锄杠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一睁眼，他妈的，六十了。
老崔周姐打兴城过来，咱小分队，得尽地主之谊，约在中山公园，一帮过了六十的老头老太太，乘机也一块乐呵乐呵。当中间，还裹着一个小不点，二妮把孙女也带来了。
中山公园，五色土到习礼亭中间，两大排银杏，粗可盈尺。银杏，深秋时节，一树黄叶，阳光照在树叶上，像是洒了金子，若是落叶满地，天上地下，满世界金黄，真就是北京一景。今年，秋来的晚，银杏还没全黄，也有几棵黄的不错，淡绿，金黄，交织在一起，另有一番风韵。十六的时候，没得机会看，光下地干活了。六十之前，也不知道净忙什么了，也没得功夫。退休了，得闲了，这一看，真就觉着不错，美。
绿的叶儿，黄的叶儿，加上咱小分队“向快乐出发”的红旗，旗底下，十了多个美不滋儿的老头老太太，这情景，过路的看着都觉着美。想照张合影，请边上看热闹的，按一下快门儿。这哥们儿，七零届的，他哥哥也是兵团的，还是五师的，也算是战友了。怎么就那么巧，战友的弟弟，给咱当摄影师。旁边一个老头，瞅着旗子发愣，半天没动地方。一打听，也知青，也兵团，二师的。咱小分队的旗子是做对了，走到哪儿，都能碰上知音。也难怪，当年北京知青到东北兵团，号称二十万，多一半，下乡时候，十六。
老李手机里，有张照片，黑白的，七八个人，摆着各种姿势，有伸胳膊的，有挺胸叠肚的，最有意思的是最后那位，前腿儿弓，后腿绷，胳膊肘朝前，拳头搁胸前，典型的文革造型。那个年代，照相馆照这像，时髦。一群刚下乡女知青，就来了那么一张。照片里的人，今儿，来了好几位，比照着当年的姿势，排着当年的位置，照一个二回。没到的，也没关系，替补顶上。该伸胳膊的伸胳膊，该跨步的跨步儿，挺胸抬头远望的，还得装那嫩。不一样的是，再照，动作不那么到位，胳膊腿儿，有点硬。敢情，黑白的那张，十六，今儿再照，六十。我十六的时候，团部照相馆，四个人照了个合影。现在再想排着当年的位置照一张，没戏了。三个人还在，有一个，先走了。
黄叶做背景，照相正合适。一个学校的，照一张。有女有男，也不避讳。十六的时候，可不这样。男女授受不亲，连句话都没有。十六岁，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小姑娘正是花朵一般，也可以说，那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扎着草绳子，裹着老棉袄，开什么开，全傻了。不是自己愿意傻，当官的不让。谁要是搞对象，非挨批斗不可。咱连就有先例，逛一趟树趟子，回来就批斗。谁让咱，赶上了扭曲的年代，年纪轻轻，想浪漫都没机会。现在想补课都不成了，对面，一水儿的奶奶姥姥。要不是计划生育，没准还得有太姥姥。真巧，队中还有个“同桌的你”，一辈子也没一块照过相，这回补上了，我这还得紧忙活，变着方儿给他们照出学生样儿来。
今儿这天，真好，响晴薄日的。我这摄影师，真还就挺忙活。给这个照完给那个照。照着照着觉出来了，这镜头里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过六十的。还那么年轻。生活好了，精神好了，自然面相就好。可当年，十六，显得那么老嘣。记得当年做过一首诗，叫“十六出关”，头几句好像是，“十六出关，屯垦戌边。伶仃朔野，苦御风寒……”诗，肯定是不怎么样，不介会记住。可那心态，我记住了，老嘣。像六十的。十六时候，像六十的，如今六十了，翻回来，像十六了。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么怪，小凉风儿一吹，六十了，春风一抹嗤，回十六了。
咱得把六十当十六过，谁让咱十六那年，冰天雪地的土里刨食呢。
16岁下乡那时候，忘了谁照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