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草原二十三年(二)(5)

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逍遥 时间:2019-08-05 点击:
      五 、我当羊倌的春夏秋冬
 
      知青羊倌与牧民羊倌不同,知青放羊没有接羊的规矩。什么叫接羊?除了在牧区呆过一段时间,对这个词儿肯定莫名其妙。所谓接羊,就是在下午两三点钟,家里的老人或半大孩子(一般都不是整劳力)到羊群来,接替羊倌守望一阵羊群,让羊倌回包儿喝腕茶,歇息一会儿,再回来继续放牧。知青图省事儿,更为了表现个个都能吃苦,几乎所有的知青包儿都破了这一规矩。


      清晨,太阳还未露脸,羊倌就该出牧;傍晚,太阳在地平线那儿刚把脸藏起来,羊倌就得将羊赶到包儿附近。泡在野外的时间一天起码十个小时,甚至十四五个钟点。不是体力活儿,谈不到累,就是无聊透顶。对急性子和坐不住的更是要命。
 
      我就属于坐不住的。孤零零的我守着一群不会说话的羊,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草滩青涩的气味不再感觉新鲜,牧草上飞过的蝴蝶只觉得颜色黯淡,花间掠过的飞鸟叫得心乱……看多了,淤住了,一切都显得单调无趣。总感觉时间像个拄着拐棍儿的老太婆,步履蹒跚,半天也走不了几步,难熬得紧!
 
      我不时望一眼挂在天上的太阳,心中充满对它的埋怨,你为何死死抓住天空不撒手?烦极了,我只有低头拔几根儿草放在嘴里咀嚼,或是扒拉开地里的草棵子,寻找藏在里面的小虫虫,或是琢磨今日天上的云彩构成了啥图型……我总是长久地发呆与走神儿,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草原还是活在当年的飞机场。
 
      幸运的是有时能碰到别的羊倌儿,俩人坐一块儿侃会儿大山。要不搞到手一本儿可读的书,让光阴不再那么磨磨蹭蹭。可按现在的话讲,那是一个文化的荒漠时代,能找到一本有趣的书太不容易!
 
      但不论发愣或聊天,都得时刻小心,一旦走神儿跑马太远,就会与附近的羊掺群。话说回来,那时都是公家的羊群,没有严格统计,掺了也就掺了,大概其两下一冲,又变为两群。不过那时的人都追求进步,自觉性高,斗争性强,老掺群的话,说明你劳动态度差劲,闹不好会受批评甚至批判,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了解情况的一定以为肚子闹革命是大问题。大可不必替古人担忧,我们一般早上都吃得肚皮鼓鼓的,尽量多往嘴里塞。牧区菜少肉多,肚子里油水充足,比农区的人禁饿得多。当然,若不嫌麻烦,你还可以带点儿吃的,譬如卷张烙饼或是揣几块奶豆腐。
 
      真正叫人头痛的不是饿,是口渴烧心,一把火从肚脐眼儿一直烧到嗓子眼儿,找不见一滴人可以喝的水。


      放牧的那几年,我没当过马倌与牛倌,只放过羊。下面谈谈我当羊倌的春夏秋冬,怎么与渴较劲儿。
 
      (一)春:与山羊羔子争奶
 
      春天,万物复苏,也是羊群大收获的接羔季节。
 
      放羊的第一年春季,在接羔没有结束前,我曾帮牧民放过一阵“撒和”——一群带羔儿母羊。这种羊拖儿带女,孩子叫妈,妈不住回头寻儿,沥沥拉拉,走得很慢,最是好放。有知青甚至把“撒和”形容为动物天堂,放“撒和”被视为美事儿一桩。好事儿还很少轮到我,我当然知足。
 
      可羊羔儿在逐渐长大,小腿儿壮了,跟着母羊走得越来越快,离蒙古包一天比一天远。不久,就没了我进蒙古包儿喝茶的好日子。
 
      那天下午,我忽然感觉口渴得厉害。
 
      包儿里有军用水壶,可不知扔哪儿去了。那年头,军用水壶很难买到,场部的供销社根本没有,我们包儿有两个,都是同学从北京带来的。有时候,我记着照顾自己,会背一壶水出来。虽然军用水壶里的温吞水不好喝,有股子焖坏了的味儿,比热茶难喝得多,可总比干熬强!有时候,我干脆把带水的事儿忘到脑后,一整天只能戳在野地里头,盼着太阳快点儿下山。有时候,不是不想带水,可水壶却跟我捉起了迷藏,比如今天。
 
      渴了,就盼着太阳快落山,也不怕它扎眼睛,不停仰头观望。足足还有两三杆子高,离回包儿起码有两个多小时,怎么熬啊?我真恨不得把太阳当足球,一脚踢到地平线那头!可太阳毕竟不是脚下的足球,盯着看眼还发花,嗓子眼儿像堆着一撮带火的灰烬,忽明忽暗,灼得难受。


      正没辙时,看到身边有一只母山羊,岁数不小了,全身基本雪白,只胡子梢儿与蹄子尖儿呈灰色,正起劲儿啃我附近的草棵子,嘴飞快蠕动,身边有只和它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山羊,围着它咩咩乱叫,跟娘撒娇呢!灵机一动,我想到了用羊奶解渴。
 
      已经练习过数次套马,技术不算太好,套羊却绰绰有余。我站起身,直了直腰,抖搂起套马杆,没两下儿就套住了母山羊。
 
      一个爷们儿,总不能像羊似的趴羊肚子底下嘬奶吧?我把套马杆卸了,将山羊按翻在地,四蹄儿朝上,打量着母山羊的乳房:粉红色的乳房鼓胀着,一看就知道奶水充足。已经是下午,羔子上午喝足了奶,只顾围着娘玩耍,下午的奶还没来得及吃呢!
 
      我拿手一挤,奶水立刻滋出来,喷了我满脸,一滴没进嘴,只闻到一股子奶腥味儿。我只好把脸凑近,将嘴尽量贴近山羊的乳房,用手轻轻地挤,这才把羊奶挤进嘴里。喝了一会儿,估计有一小碗儿,并不解渴,奶腥味满嘴乱窜。
 
      这就是我与山羊羔子争奶的经历。由于是春天接羔的季节,我一直记得真切。
 
      (二) 夏:吃狼毒草中毒
 
      放羊百无聊赖,有时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知青管书叫精神食粮,但那是一个精神食粮特别匮乏的年代,《青春之歌》、《林海雪原》之类都成了禁书,更别提那些外国书了。我们队有书的人不多,没带到草原几本。临队有的包儿书不少,听说是沾了有亲戚在锡盟废品站工作的光。我们队不时有人去借几本回来,好多人抢着看,轮不到我这初中的小豆包儿。落到我手里的,都是发行的革命样板戏之类。实在无聊时,随便翻着看过,可唱词都差不多刻脑子里了,哪能天天翻!
 
      有一本书叫《看云识天气》,曾在我们队广为流传,说的是天上有什么云,会有什么天气,还配有各种形状云彩的照片。比如:早看东南,晚看西北;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天上有了扫帚云,不出三天大雨淋……挺有意思的书,到头来被大伙儿翻烂了,横着成了一条条的。
 
      放羊没事儿干,又没什么书读,有的也看不下去,闲得实在无聊,我几乎也变成了羊,靠嚼地上的草解闷儿。

狼毒草
 
      有种草名叫狼毒,叶子没啥特征,根儿却长得与胡萝卜近似,颜色浅黄,个头儿比胡萝卜小,微甜。并不是随手可取,狼毒根儿扎得深,往地底下扎一猛子,至少10至20公分,愣往上拔,最多出来一半儿,另一半犯倔,照旧躺那儿死拽住土地爷的脚。
 
      狼毒晒干了是味中药,有来收购的,牧场盲流有操此做副业的。挖狼毒卖钱,我尽管觉悟不高,这样的想法儿却一丝没有。可坐在地上手痒,会忍不住拔几棵草出来,瞧着竟有像小萝卜的,自然有了吃的欲望。
 
      夏天的太阳毒,羊走多了出汗,懒得多动,常趴在有风的地方倒嚼。羊若走得勤,人得骑马去追,也算一档子事儿。这可好,唯有望着羊群发呆了,便只有学它们嚼草。
 
      闲着也是闲着,为让狼毒全须全影儿进入嘴里,我还真动了脑筋,放羊时揣一把赶锥,没事干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挖,扒了皮,把芯儿塞嘴里……过一会儿,再挖几根儿。并不觉得好吃,只为磨牙解闷儿,消磨光阴。我从小爱吃甜食,微甜的感觉仿佛勾起我对儿时的回忆,嚼在嘴里,甜在心头,会暂时忘记干渴……
 
      那天,羊又趴下倒嚼,我当然又是寻草吃草。优哉游哉,挖几根儿狼毒往嘴里塞,从早上到下午,我没算计过到底吃了多少……大约下午四五点,我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肚子里开始搅着疼,仿佛肚子是酸奶缸,一根粗粗的棍子不住在里头搅和。我知道要坏事儿,肯定狼毒吃多了。医学知识多少懂点儿,我赶紧抠嗓子眼儿,想把进了肚子的狼毒吐出来。可那些狼毒是陆陆续续吃下去的,大半儿都消化了,哪能吐得净!
 
      头晕、肚子疼,虚汗往外直冒,马都上不去了,我只能一步三晃,往家的方向蹭。幸亏羊心疼我,相同的路走得多了,太阳也快落山,就成群往回家的方向移动,不用我轰,也不用我赶。
 
      天旋地转,翻江倒海,但我好歹算回到包儿里,进去就躺倒……
 
      总算吃得不是大毒的草,养了一天,好了。从此,我再也不敢吃狼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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