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娃

来源:放飞梦想 作者:吴佩珍 时间:2019-07-22 点击:

      我的美好青春是在北大荒度过的,那里有我的梦,那里有我的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思念他们。我的娃!你们好吗?我的娃!知道我想你们吗?
 
      那年,我还年轻,二十出头,却拥有了一群娃:有男娃,也有女娃。他们成天围着我转,有时觉得他们太烦了。但是,喜欢他们的时候更多,那是我的学生啊!
 
      当年,在九分场二十一队,为解决小学生就近上学的问题,连队成立了小学校,我是第一任老师。一共十来个孩子,却有四个年级。一年级到四年级,我上课也就四级复式了。一节语文课,先上一年级,然后二年级,轮着上。这边讲完让他们或黙读或做作业,再给其他年级上。下课了,所有的学生一起做游戏、一起玩,我也和他们一起疯,我就是孩子王。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又增加了一位孙老师。这样,一人管理两个年级,上课二级复式制,这样就轻松了许多。几十年过去了,这一段记忆却一直难以忘怀,在二十一队,无论是学生、家长,还是队领导,看到我都喊“吴老师”。时间久了,没人喊我的大名,只知道我叫吴老师。那些学生,我也始终没有忘记过:赵德爱、倪波、马丽华、马全胜、刘丽美、辛江、吴清滨、倪玲、刘茂成、毕爱民……
 
      学生赵德爱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了,天生的美人坯子,不但人长得很漂亮,还很聪明,又特别懂事。我忙不过来、分身乏术时,她会来帮我。这几十年中,我们都是师生加朋友。倪波和倪玲是姐弟俩,倪玲在我这里上课的时间很短,好像不久就升级去分场小学校念五年级了。倪波也是我很喜欢的学生,男同学中,就数他长得英俊帅气了,很懂事,也很会做事情。马丽华和马全胜是姐弟俩,刘丽美和刘茂成也是姐弟俩。刘丽美很会照顾弟弟,而刘茂成则调皮捣蛋,长着两只招风耳朵。圆圆的脑袋上,两只耳朵更显得大大的。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他犯了什么错,气得我跑下去,一把拉住了他的大耳朵,这一拉,才知道他的耳朵不仅大还很软。后来,他很好很乖的时候,我也会开心地说:“刘茂成!过来!让老师摸摸你的大耳朵!”引得大家笑声一片。
 
      辛江因为从小患小儿麻痹症,是个瘸子,却很聪明,能说会道。记得一开始上体育课,做广播体操,第二节是下蹲运动,我大声喊着:“一、二、往下蹲!”孩子们都蹶着屁股,不往下蹲。辛江个子矮,排在前面,我走过去,按着他的脑袋,往下按,谁知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声哭了起来:“老师!我腿痛!”“哪里痛啊?让我看!”辛江拉起裤腿,我看到了典型的大骨节病,小腿和大腿都是细细的,而膝关节却相当的粗大。我抬起头,问大家:“你们呢?也腿疼?”孩子们都拉起了自己的裤腿,我看到了他们的膝关节都是大大的,这让我相当震撼。再做广播操,他们蹲不下我也不要求他们下蹲了。回到教室,孩子们安静地坐着听我讲课,我让孩子们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他们的指关节也是突出的,大大的,让我再一次震撼。只知道我们去的地方,喝的水是软水,地方病就是大骨节病,没想到情况会这样严重。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严酷的现实,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在北大荒结婚生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将来也患这样的大骨节病,下决心“不谈恋爱不结婚”,以至于我三十多岁离开农场时还是孑然一身。
 
      瘦瘦小小的吴清滨,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他不声不响,学习很努力用功。冬天,别的孩子都戴上了厚厚的棉手套,只有他没有手套,小小的手上长满了冻疮并且已开始溃烂。有学生告诉我:吴清滨没有母亲,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瘦弱。知道了实情,眼泪在我的眼眶里直打转。回到知青宿舍,我剪掉了自己的一件旧衣服,连夜为他做了一付棉手套,还找了一根长长的带子,把两只手套连起来,方便他挂在脖子上,不会丢。几十年后,赵德爱建群,让我和我的娃有了微信联系。当我问起吴清滨的近况时,有学生告诉我:吴清滨成年后还是很瘦小,他开摩托车,坐在车上都看不见人,三十岁才结婚,有个女儿。十多年前好日子刚刚开始,却因为车祸去世了。这让我十分意外和震惊,心情非常沉重。
 
      还记得有一年,我患急性黄胆性肝炎,吃啥吐啥,一连两天没有去上课,知青们一早都出工了,知青宿舍里,长长的炕上只有我一个人躺着。正睡得迷迷糊糊,朦胧中好像有小小的声音在轻轻地喊:“吴老师!吴老师!”我使劲让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宿舍门口探进几只小脑袋。是我的学生,我没去上课,他们是来找老师的。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有气无力地对他们说:“老师病了!等我好了再给你们上课吧!”孩子们轻轻地走进来,有的孩子把一小袋大米放地我的帎边,说:“老师!我妈让我给你拿点大米熬粥喝!”有的孩子拿出一碗鸡蛋:“老师!我妈说吃鸡蛋补的!”有的孩子拿出来两只热的烤土豆:“老师!我妈说饿了吃它管饱!”眼泪顿时顺着我的眼角滑落下来。在遥远的北大荒,身边没有亲人,病重时是一群孩子来关心照料我。一星期后,感觉好一些了,我硬撑着去场部医院看病,很快就知道了结论,我患上了急性黄胆性乙型肝炎。我知道这个病是传染的,拿着医院的诊断书,急急忙忙赶回连队,去找领导请假,要求回上海治疗。谁知,领导根本就不知道有传染病这回事,还一定要我继续给孩子们上课,说再有一个多月就放寒假了。实在没办法沟通!我不为自己,我是担心会把肝炎传染给孩子,可领导不给假,我就走不了啊!没办法,我只好继续为孩子们上课,我把情况告诉孩子们:“老师病了,这病是要传染人的,你们不能碰老师,一定要记住。”我带上纱手套批作业、上课,可这些孩子没记性,转来转去就把我说的话忘记了,嘴里喊着:“吴老师!吴老师!”脸贴上来了,身体靠上来了,气得我一边赶他们走,一边大声喊:“谁再碰老师,老师就生气啦!”如果我把肝炎传染给我的学生,我将是罪人,会一辈子内疚的。好容易熬过了一个多月,熬到学校放寒假。谢天谢地,孩子们都好好的,没有一个被传染。我马上请假回了上海。到了上海马上就去医院,并马上被关进了传染病房,直到全愈。几十年过去了,孩子们围在床头,为我送大米,送鸡蛋的场景,永久定格在我的脑海中,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现在好了,微信让我和孩子们的距离变近了,我也知道了一些学生的近况。倪波、王艳来、石国东几位学生还留在农场,而大多数学生随着汹涌的经济大潮,都已离开七星泡,去外面打工了:刘茂成在大连从事业渔业工作,王艳君在北京通州,马全胜和姐姐马丽华去了葫芦岛,听说是在当教师。还有的去了牡丹江、佳木斯。刘丽梅一直联系不上,这么多年也不知在干什么。留在农场的学生中,倪波在事业上还是不错,中学毕业两年后通过招录考进了农场公安消防队,开始了公安生涯。这些年,他当过交警、社区民警,后来在公安局办公室工作。因成绩突出,被农场调入机关负责信访。但他在生活方面却并非一帆风顺,妻子患了乳腺癌,到哈尔滨肿瘤医院做了乳腺切除术,现在已经病退了。他父母亲也都去世了,据说他孩子的学习成绩相对可以。
 
      学生中最令人得意的该是赵德爱了,在同学里算是过得不错的。高中毕业后她被分配到林业站工作,结婚、生子,因为不满足于现状,开始尝试做生意,从卖熟食起步,到做烧酒、养猪等,折腾了好几年,真的很辛苦,状况还是一般般。直到与人合伙开了家植物医院,生活才一年比一年好起来,赚了钱又投资种了20 晌地。一次到广西旅游,她感觉那里的一切都是非常美,空气湿润,四季花开,还有美味的海鲜,觉得这应该是她的福地,于是就在北海开始做旅店生意。又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一家投资管理公司,一拍即合。目前,她成了这家公司常驻哈尔滨市的渠道推广和产品对接人员,回到哈尔滨,收入稳定,生活很不错。
 
      我的学生们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这些娃如今也已五、六十岁了,可我还惯他们娃。改革开放后,农场也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北大荒真正变成了北大仓,农工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学生中除了已经去世的吴清滨,娃们目前的生活都不错。前几年我回访农场,看到了这些娃们,他们张罗着请我吃饭。饭桌上,娃们讲起许多往事,一些细节我早就不记得了,可他们还记得。娃们说得最多的话是:难忘启蒙老师——吴老师!让我好感动,好感动!
 
      孩子们!这辈子我都难以忘记你们——我的娃!
 
      【作者吴佩珍, 女, 1949 年5 月生于上海,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69 年9 月下乡到黑龙江省嫩江县七星泡农埸,任农机手、小学教师。1979 年返回上海,进入上海第五棉纺厂供销科工作。退休后积极参加社区文化活动和知青文化活动。】
 

 (摘自《放飞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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