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爱你
来源:上海知青 作者:心海云舟 时间:2019-03-18 点击:
医院病房里，静悄悄。父亲病床墙侧亮着床头灯。
夜已深。重病中已不能说话的耄耋老父亲，不知是习惯了病疼还是麻木了痛苦，平静地睁开了眼，眼睛不如之前睁得大，眼神滞缓木然，父亲看到了病床旁的我----他的儿子。我赶忙捧起父亲的手，轻轻握着，父亲的手掌温热绵软而无力。我看着父亲。父亲也看着我。
父子相看，无言无泪；父子相看，很久很久；彼此不忍离开眸子里的影像……
父亲看我的眼神很茫然，我看父亲，心也茫然。静夜病房里，柔柔握手传感父子温情，脉脉相看贯通血缘天性。父亲与我，此时心有戚戚焉……
茫然，父亲舍不得离开我们，却也无奈；茫然，我知道父亲的生命灯火黯然无力行将熄灭，而我弗能逆转。
父亲弱弱的魂丝在阴阳间飘来荡去，我殷殷的思绪在时光中逡巡穿梭……
时光的前方，我将触摸不到父亲鲜活的生命，只有绵绵无尽的思念；时光的背后，我回味着父亲给我生命的爱和引领！
我的味蕾穿越几十载春秋，品咂物质匮乏的清贫年代。
暑夏，父亲时常在工厂下班时，手托捧着大号搪瓷杯，如捧着宝贝一般谨慎，稳稳当当地走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给家中他的三个孩子带来工厂为职工消暑提供的免费福利“酸梅汤”，我至今记得那酸酸甜甜、凉凉爽爽的“酸梅汤”味道，我感悟着父亲那浓浓稠稠、热热烈烈的爱。
物质匮乏的清贫年代，暑热熬人，严寒也蜇人。
记得我小学二年年级时的一个彻冷冬天，我生冻疮的脚后跟烂得化脓不能穿鞋走路，上班前的父亲心疼地去家门口的烟纸店里，给我买来了两分钱一支的五支泡泡糖，叮嘱我躺在被窝里好好休息；我没学会用泡泡糖吹泡泡，但父亲给我童年病卧中的那五支泡泡糖，鼓满了我对父亲香香甜甜的爱，让我毕生难忘！
如果说父亲对我们儿女的爱是可以言传和形会的，父亲对我的精神引领则是无声的和只能意会的。父亲童年失怙恃，没有上过正规学校，凭着他年轻时在业余夜校努力学习得到的一点点文化浸润，父亲写得一手不赖的钢笔字，还爱看史地人文书籍，尤其喜欢看古典演义小说和中国通史类图书。在他晚年因罹患中风瘫痪在床，目力几乎丧失殆尽，再也不能看书时，父亲把他之前看的《三国演义》、《说唐》、《东周列国志》、《后汉演义》、《呼家将》、《说岳全传》、《中国通史》等书悉数给了我，说：都是“好书”。以我今天阅览图书的鉴别力，我知道这些“好书”，除了《中国通史》外，其实都是一些不能当真历史的演义类消遣书，但这些书籍千百年来对华夏社会、对平民百姓的影响无疑是正能量的。
父亲把这些书视若至宝，这是父亲的精神食粮，是父亲的文化世界，也是没有上过正规学校的父亲对我读书学习的无声引领。记忆中，我看的第一本课外消遣书籍是家里唯一存有的一本残缺了封面和封底，竖版繁体字的《三国演义》（下）。我不知道这半套《三国》的来历，那是父亲看过的书。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我半是猜读认字、半是跳跃，囫囵吞枣地看了一回又一回，人物纷呈、情节虬错、精彩跌宕的章回小说，让一个少年充满对《三国》故事的遐想……
我在读《三国》的故事中长大，半套《三国》，开启了我毕生热爱人文书籍的悦读人生。
静夜。父亲的病床旁。我与父亲轻轻执手，默默相看，我与父亲的爱和精神是相通的，永远，永远……
谨以此文纪念我与父亲今生的情缘，永远，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