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棕子

来源:黎川知青(上海) 作者:陈伦修 时间:2018-06-15 点击:


母亲的棕子

文/陈伦修
 
      因为是闰四月,今年的端午节比往年来的晚了些。

  端午节还没到,市面上一开始了粽子大战,五芳斋、乔家栅、功德林各路粽子在超市、在卖场、在专卖店比比皆是。可是尝遍了街面上卖的粽子,总比不上母亲亲手裹的粽子好吃。

  母亲自家裹的粽子,看上去和店里买的粽子没什么两样,可剥开那绿绿的油光发亮的粽叶壳,一粒粒烂熟而晶莹剔透的糯米,包裹着大块散发着扑鼻香气的五花肉,在碗里的粽子有棱有角。糯米和肉都同时闪耀着酱油、糖的光泽,粽叶的香气、糯米的香气、肉的香气早已让人垂涎欲滴了。一口吃在嘴里,咸中带着肉的鲜味,甜中夹带着糯米的芳香。

  小时候,端午节的那几天,上学的我,总盼望着早点放学,可以回家看母亲裹粽子。在母亲的手中,一根细线,几片粽叶,几勺糯米,或肉或赤豆或红枣,两手转动之间一个粽子便已裹好了。母亲还会在大粽子上串起一些"九子十八孙"的小粽子,寓意家族的人丁兴旺。我们每个小孩都会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九子十八孙"和散着药味的"香袋"。傍晚,母亲会从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锅中挑出一些粽子,让我用一个半球形的竹箩装着,捧去送给隔壁的沈家姆妈、王家姆妈等家,让左邻右舍也尝尝她裹的粽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外面到处都在"革命",可弄堂里的姆妈们的端午节还是要过的。那年月所有的供应都是需要"票、证",因为端午,每户每人可以增加配给了半斤糯米,半斤肉和糖,裹粽子的粽叶好像也是计划配给的。因为"革命",家中客堂的墙上用墨水写满了"造反有理"的标语,隔壁资本家的沈家姆妈也刚刚"威风扫了地",整条弄堂没有了儿时的那种过端午的热闹和气氛。端午节那天,虽然母亲裹好的粽子依然在散发着清香,但全家人还是在忐忑不安中等父亲安然无事回家后才动起筷子。横扫的革命,总算没把粽子扫掉。

  后来,上山下乡去到江西黎川的农村。在农村的第一个端午节,乡亲们杀猪、裹粽子好不热闹。我呆呆的望着天空,思念着家乡,回味着母亲的粽子的余香。房东大妈像是知道我们的心思,让闺女送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粽子。老俵裹的粽子,是用山上的笋壳包裹的糯米,糯米是用豆萁烧灰后过滤的碱水浸泡过的,这样的粽子可以存放很长时间不坏。后来的十年插队所过的端午节里,总会吃到那份情意浓浓的"江西碱水粽"。虽然没有没有肉香,虽然没有母亲裹的粽子那样好吃,但身在他乡吃到粽子,同样感受到房东大娘那母亲般的温暖。

  回城后,兄弟姐妹都结婚成家。母亲裹粽子的数量也增加了,每年的端午节前夕,母亲总要裹上更多的粽子,挑其中最好的,贴上红纸送到亲家手中。一篓小小的粽子寄托了母亲对儿女、婿媳们和睦家庭的关爱和孙辈们的关爱。一晃之间,孙辈们也已到了考大学或应聘工作的年纪。不论端午节到来还是没到,母亲总会在孩子们考试前裹上许多粽子,让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粽子宴"。在沪语里"粽"和"中"没有读音的区别。那年孙女婷婷就是吃了奶奶裹的粽子,考"中"了清华大学的。从此后,母亲裹的粽子除了香糯和鲜美以外,又增加了一份只可意会的神秘。

  过完今年的端午节,母亲已是九十高龄的耄耋老人。节前我们大家一再关照母亲,市面上铺天盖地的粽子有得是卖,不要再费那个力气和精神自己裹粽子了。母亲虽然满口答应,却还是偷偷跑去菜场,买回了上好的糯米、粽叶和猪肉。等我们不在时,一人裹起粽子来。糯米用完了,多出粽叶,又去买糯米;粽叶用完了,多出糯米,又去买粽叶;猪肉用完了,又去买赤豆。几回反复,母亲的粽子裹了一批又一批;煮了一锅又一锅。就这样,左邻右舍都吃上了一个九十老人亲手做的美食;儿女和孙辈们,在端午节那天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包母亲亲手裹的粽子。

  端午划龙舟的人们已经散去,各家门前的菖蒲也开始枯黄。可我们儿女的手上依旧存留着母亲裹的粽子那淡淡的粽叶的香味。

 
2012.06  端午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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