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这一次,我想给年轻人讲讲中国文化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作者:周行 时间:2018-05-28 点击:

“中国文化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而不是江边的枯藤、老树、昏鸦。”浦东张江,喜马拉雅FM电台狭小的录音棚内,73岁的余秋雨拿着稿子,独自一人对着话筒,笃定地念诵着他给自己的首档知识付费音频节目《余秋雨中国文化日课》写的一句话推介语。
 
 一窗之隔的我,忽然走神了,身为这档节目的制作人,照理应该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节目的录制,可那一刻,我脑海里跃出的却是十七年前的一个初春午后,春风骀荡,阳光透过街边的梧桐树叶洒落下来,清晰如昨……
 初识:浇了我们一盆“凉水”
 初识余秋雨,是在徐汇区的南洋模范中学。那年,我临近初三毕业。侥幸之故,得了市里一个中学生作文比赛的什么奖。颁奖典礼之后,我正想趁机溜出去找同学玩,不承想还有后续安排——初三、高三两届的得奖选手集体组织前往南洋模范中学听报告。
 听报告,听谁的报告?红底横幅一行字——秋雨先生与中学生见面会。
 没多久,教室里走进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一副半框眼镜,着一件高领黑色毛衣,外套一件咖啡色西装,轻松而简素。主持人介绍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是著名作家、学者余秋雨,哗,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记得,那天的报告有点与众不同,并不是一言堂,而是坐在会议桌两侧的学生举手提问,余秋雨即时应答,不可预测的提问牵连出不可预测的回答,因为不可预测,所以备加精彩。
 今天想来,以我当时的理解力,那天的报告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有两个问题至今印象深刻。一个关于写作,出人意料,余秋雨浇了我们一盆“凉水”,劝告我们尽量不要把一次比赛得奖看得过重,甚至看作是一个职业的开始,而是尽量将写作视为一种表达习惯的养成,一个自觉思考的起点。另一个问题则是关于一个年轻作家退学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也勾动了不少文学少年也想要步其后尘。对此,余秋雨的回答是“我们尽量不要把特殊案例做一般推演”,还是要先完成自己的学业,走最平实的路。
 不知别人怎么想,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眼前这个演讲者给予了我前所未有的启发。这种启发并不局限在写作、阅读或者广义的学习本身,而是一种观察世界、思考问题的角度。短短一小时的讲座,就好像是租借了一小时的望远镜,从他的视角出发去张望这个世界,张望自己。
 一小时之后,摘下了望远镜的眼睛,知道自己看过的世界其实那么狭小。
 话筒前:惊到我了。
单期15分钟的音频,通常讲述者的录制时间至少需要45分钟,才能后期剪辑出一集比较像样的节目。但年过七十的余秋雨竟然像老司机一般娓娓道来,节奏、时间、语速拿捏得十分准确。尤其是第一次录音的时候,“阅声无数”的录音师、剪辑师事后惊叹,“哎呀,这个话筒好像是为他特设的,怎么这么淡定。”
 即便十七年前就为余秋雨的口才深深折服,但这一次节目录制,坦白说,还是惊到我了。
 首先让我吃惊的是他的敏锐。或许是长年研究观众心理学和接受美学的缘故,他不论研究、写作抑或讲演,都具有极强的对象感,自然地,他对传播介质的变化也就极其敏感。在第一次团队碰头会上,他居然很认真地向节目组每一个90后小朋友请教,“请你们每人提供我三条做好音频节目的建议,好不好?” 
不是姿态,不是做作,不是表演。等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带来了一沓厚厚的稿子,我惊讶地发现,上回见面所说的每一条建议,他都记了下来,并且写上了具体的针对语境。 
我不觉得这仅仅是认真的表现。在这种认真的背后,其实是对时代变化、介质转化的敏感。回头去看,《文化苦旅》一炮而红的年代,正是中国纸质出版的高峰时代;20世纪末,电视的广泛普及则将人们带入了一个新的传播时代,此时余秋雨又开始介入电视制作,千禧之旅、国际大专辩论赛、青歌赛;今天,沉积多年的余秋雨自陈“不是重出江湖,而是远方归来”,但他归来的第一站这回不是文字,不是电视,而是正当令的“知识付费”。我一点没有意思说余秋雨刻意追新骛奇,想做时代的弄潮儿,而是说这种对介质变化的本能敏感使得他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将时代的需求和个人的能力匹配起来,最终因缘际会取得最好的效果。
 音频节目的初衷:用世界眼光来普及文化
 除去敏锐之外,另一个触动我的部分,则是他的眼光,一种对创造本身投注的热诚眼光。
 因为是关于中国文化的节目,自然逃不开对当下国学热的讨论。记得有一次记者问到如何看待青少年大量记诵古诗词的现象?余秋雨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我们在座诸位应该没有人背诵古诗词有孔乙己多吧,但鲁迅判了他死刑”,“鲁迅比我们都懂得,对文化来说,创造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有个巨大的陷阱,那就是误以为时间很长,但其实真正有效的学习时间很短暂,你走错了再回来就来不及了”,在一个25万人同时在线观看的直播活动中,余秋雨如此回答网友关于“年轻的陷阱”的提问。
 所以,我印象中他不止一次跟我提及做这个音频节目的初衷——“这一次,我想好好给年轻人讲讲中国文化”。在他看来,很多时候我们对中国文化的讲述和理解缺乏一种世界眼光——关起门来,众所周知,置诸世界,懵然不晓。“为什么莎士比亚、巴赫、贝多芬、莫扎特会被全世界接受?我们不太讲莫扎特是哪个国家的,莫扎特就是莫扎特”,因此,中国文化一定要选择最佳的,“用世界眼光来普及,优中选优,这样才对得起这么匆忙的时代”。
 尤其是那些张大眼睛,张大耳朵,期待听到关于中国文化精粹言说的年轻人,做过多年老师的他近乎本能地会想到他们。
 最怕“误一爪为全龙,认琐细为菁华”
 起初,节目团队没想过需要撰写逐字稿。但之后的情状是,就连节目规定的打招呼,我都眼见余秋雨一字一句写了下来。很多讲述者包括听众都有个误会,以为只要口才好,就能成功做一档音频节目。我之前也有这样的误会,直到自己亲身上场,才发现一不小心,每分钟很可能都是煎熬。对七十岁的余秋雨来说,这种全新的媒体经验一点没有让他感到困惑,相反他觉得越是年轻人在使用的媒介,越是年轻人喜欢的形式,作为中国文化的阐释者和传播者,更没有理由不闻不问。
 事实上,真正让他担心的恰恰是对所谓传统文化的“残屑崇拜”,“好些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拥抱了文化,保护了文化,其实我们很可能只是拥抱了陈旧,保护了陈旧”。而归根结底,之所以误一爪为全龙,认琐细为菁华,正是因为我们误会了传统的本义——传统,其实比我们想的更开放,更自由,也更需要创造。
是的,创造,不是传承,不是保护,不是夸赞,大到中国文化,小到个人命运,在他看来,要想真正精彩起来,都必须仰赖创造。
 肝胆忠告:年轻,是赔不起的
 在直播开始前的两分钟,余秋雨忽然拉住我说,“等一下我想聊一下年轻时写的一本书,《戏剧理论史稿》。”我本以为很可能是借此谈到阅读,但事实上,我错了。余秋雨聊的不是阅读,而是生命,以及年轻人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段不可思议的回忆。在那些绝对孤寂、不知前路的时刻,我守着这些书籍,这些稿纸,一个个图书馆查阅,一个个专家前辈请教,没有名利之心,没有市声喧嚷,只有不掺杂质的专注,无视生死的孤勇,终于历经酷暑严寒之后交出了一部68万字的书稿,《戏剧理论史稿》。”
 我想借此告诉网络上不曾谋面的年轻朋友,年轻,是赔不起的,我们总以为时间很多,但其实生命有限,真正有价值的时间则更有限,因此,年轻人赶快抓紧时间,投入到真正的创造中去吧,这样的生命才有价值!” 忝列主持人的我,现场不便直接表现个人情绪,但下了两小时的节目,星夜暗路,这些话却仍旧言犹在耳,兀自涌动。
 作者手记:文化是时代定盘针
 至今,“中国文化日课”节目已经录制了50多集。令人欣喜的是,越来越多的90后、00后都在收听这个节目,有些小朋友甚至还留言说,“听哭了”,“每集要听两三遍”。在这个抖音震天、快手撩人的时代,我想,这档节目再一次让我们反思,文化究竟应该扮演何种角色?又能起到怎样的作用?
 谁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忽然想到他年轻时在浙江宁波半山之中的图书馆读过的典籍。或许只有这些旧籍残篇最有资格来回答——因为只有它们见惯了人世纷扰,时光浪潮,它们明白,不论何时,文化都是时代的定盘针,是时代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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