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过大年，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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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大年，包饺子
程伟平（原黑龙江兵团23团上海知青）
我们是1971年9月最后一批大批下乡黑龙江兵团的上海知青。所以，连队老同志、老知青都叫我们小上海。1972年春节，是我们小上海来北大荒的第一年春节。听说，北大荒过大年要包饺子，我们小上海们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元旦刚过就天天掰着手指数着，看着日历牌，最好一天翻三张，眼一闭一睁、哈爱、三天过去了。
老北京看到小上海如此盼过年笑着说：小孩子盼过年，老太太怕过年。问：这是为什么？答：,小孩子过年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压岁红包，所以盼过年。老太太过年，过一年少一年
所以怕过年。噢，原来是这样的。
终于盼来了年三十吃过年夜饭，每个班都从连队食堂领来了包饺子的肉、面、菜、油。回到宿舍，点亮了各自坑头前的小油灯，还用缝衣针把油捻子向上挑了一挑，使豆亮的小油灯亮了不少，班长又把几个小油灯凑在了一起，灯光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给宿舍增添了喜庆的过年气氛。
宿舍里没有包饺子的家什，大家又分头去老职工家借来了刀，砧，案板和擀面杖。
去借盆的小四川回来了说：“年三十家家的盆盆都不得闲”。等着用盆子的小天津说话了“还是把盆子先洗洗用吧，别等了再等下去年都过完了” 说完便把盆子里泡了三天裤头和袜子捞起来铰干放在了一边，然后又找了另外几个盆子一起用水洗了洗，顺手从横着的细木杆上抽下了属于他的那条两用毛巾把盆子擦了擦，然后拿到班长面前说“好了使吧，眼不见为净，包饺子要紧。”
班长接过盆看了看，盆子里己经没有了早先淡色的污垢，又把盆盆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说：“怎么还有股人气味？”边上的副班长老天津指着小天津说：“你你妈！别舍不得留给小娘的香胰子了，要不就拿这盆单独给你俩下饺子，吃不吃？…”话还没落音，身后又出来了一个学舌的紧跟着说：“得用香胰子，得用香胰子去味…。”一时间笑声四起，满屋子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知青的宿舍里每人都有一个大盆，那个盆子少说也有六个用处，早上洗脸，晚上洗脚，三更里就成了五谷轮回之盆、盛黄汤啦。平时洗澡洗衣洗鞋…，也都是用是这个盆盆的，再怎么洗也逃不出狗狗们的鼻子。
老北京在那盆里倒进面和温水，就着那股人气味开始和面并告诉小上海：和面一定要用温水揉成面团，然后盖上盖醒一醒，经过这个过程，做出来的饺子才皮薄有韧劲，小上海听着看着学着。
趁醒面的时侯，大伙儿又分头干起了担水劈材，洗菜剁肉…。
小小马干的是剁肉的差事。学《水浒》里镇关西刹肉的样子，双手抡刀在杀千刀的身上使劲，可从没练过那功夫啊，这双刀就是不听使唤，自然也没有剁肉的节奏声，可班里的那个老油子却油嘴滑舌地说：快点快点快剁，吃饺子全靠这经过
千刀剁的肉，数数你才剁了第几刀？得，干脆单刀上阵吧，左手填肉右手抡刀剁吧，嘴里数着数1刀2刀3刀4…，
哎哟：刀一下剁在左手上啦，眼看着刚被剁开嫩粉色的皮肉，一会儿便是血涌了出来，淌在红白相间的碎肉上，全成了血红的肉了。
听到那声尖叫，斜躺在坑上看书的老油子挺起了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水浒》凑了过来说：哎呀呀，刚刚闻到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味道了，馋吐水也流出来了，就是吃勿着，现在要是吃到有人血味道的饺子也蛮好。
真是老挖塞的。咳，为了吃到饺子继续斩吧。
肉剁好了还是把它放进多用盆里，加上盐准备搅拌时，小苏北说：漏（肉）里放点咯皮冻，这个样才会一咬一口汤。嗯勒块汤包就是这个样子做的。老天津说：上哪哈去找皮冻去？没地儿找。还是放豆油吧再掺点水保管又香又嫩。说完老天津把豆油和水加在肉馅里，和着盆里的人气味一块搅和着，搅完之后也要醒一醒。
好了，面也醒了肉也醍了，该擀皮啦。老佳木斯手脚利索地揉好了面团，搓成面棍后揪下了一个个饺子坯放在案板上，用手掌在饺坯上一压成了小面饼，然后用左手转着小面饼，右手用小面杖在小面饼上来回擀着，稍稍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張圆圆，薄薄的饺子皮了。
小上海看的心里动动的，手里痒痒的，也学着做着。但小面饼也欺悔小上海，小面饼変成了长圆形方圆形，有厚有薄成了四不象，看来擀皮的活还得好好操炼操炼。
小小马这时用刀把长圆形，方圆形的饺皮四边修齐了，在皮子的下方放进了肉馅卷起来，再把它弯过来，两头按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大馄饨了。这只大馄饨引来了北方知青哥的刮目相看，“黑玛丽你真行，让我们开眼了”。
小浦东在一张饺子皮的中间放进了肉馅，再用另一张饺子皮盖上去，用指甲在饺皮的边上掐出花来，象个小飞碟似的肉饼，引来了大伙儿一阵欢笑。他趁兴又做起了别的花样…。
小宁波也不包饺子了做起小面人来，先在面团上揑出了高高的鹰钩鼻，用指甲在鼻子下抠了个小嘴巴，拿二颗黄豆嵌在鼻子上面当眼珠，还做了个圆筒高帽戴在了小人头上，又用火坑里的黑炭画上胡子，眉毛和眼镜。当这个小面人出现在大伙儿面前时，引来了一阵大笑，说像张三也像李四，还有的说：脸上要是有点芝麻就像王二麻子来拜年啦。小宁波却说：我明明做了个外国人，他叫戴高乐将军。刚说完屋里又是一片震耳的狂笑声，好动的小上海又开始嘻闹了起来，用沾满白面的双手在对方的额头，腮帮上涂来抹去，当他们转过身来时，白脸黑眼红唇像是新年小丑来了，整个宿舍都笑翻了天，全忘了平日严寒，劳累，艰苦，伤痛，想家的边疆生活。
大伙儿笑着做着包完了饺子，却多了三张饺皮，咋办？小小马这时想出了一个歪主意，用粗盐作馅包了三个盐饺，用指甲在饺子边掐出个记号来，然后便扔进了饺子堆。
大年初一的早晨，公鸡打鸣太阳爬上了窗户，老哈（尔滨）捅开炉子添进了柴禾，架上了多用的生铝大盆开始烧水。随着水温升高那股人气味也漫无边际地散了出来。只好倒掉重新烧水。在等待的时间里，知青哥们又剥起了蒜头说着：别急、好饭不怕晚，吃饺子就着大蒜头搧嘴巴也不放。
水开了，下饺子时小小马一语双关地问：是不是都下去？老哈答、：都下吧。有了这话垫底大馄饨，小飞碟，三个盐饺也跟着下了锅，那冻饺刚下锅时都沉到底啦。老哈说：不要紧用漏勺抄下底接着烧。当白白胖胖的饺子全浮在水面上时，个个都象出水芙蓉一样挺招人喜欢。
第一锅饺子是要先给老知青端上的，小小马趁势把三个盐饺都留在了欺软怕硬的老油子碗里啦。老油子见到饺子急吼吼的一口咬下去，滚滚的盐汁烫的他舌头直哆嗦，歪着嘴倒抽着冷气，好久缓不过气来。小小马转过身抿着嘴心里偷着乐，嘴里却说：别急别急，下锅还有你的。
终于轮到我们啦，鼓鼓的大馅薄皮饺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渍渍地冒油，真是香啊！二口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就着大蒜头，真是满屋的香啊！香是香得来，再也香不过它啦！
因此北方人也就有了“好吃不如饺子”一说。
此时宿舍对面坑上响起了眼镜哥想家的一阵歌声：
“大个饺子鲜又香，献给亲人尝一尝。一个饺子一片心，哎嘿唷嗬，唷嗬，想着爹和娘。”
小小马听着听着嘴也不动了，眼睛也发直了。想起了远在上海的奶奶，爸爸，妈妈和妹妹。离探家还要有二年才到期，泪水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
二年后回上海一定要亲手做一顿饺子，让他们也尝一尝北大荒的窄边薄皮鼓肚的大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