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8 年 4 月的一个星期日下午，我去西仓桥街曹文牧家串门，他是我前卫农场的同事和大同中学同届校友。进门后，我发现他桌上摊满了数理化自学丛书。他对我说： “要高考了，只要达到分数线，就可以带薪读书，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又说： “高考十六字政策‘自愿报考，单位同意，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其中的‘单位同意’这一条，已经被小平同志删掉了，也就是说，单位不能不同意啦。”听他这一说，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人生转折的重大机会，不能轻易放弃。 离开大同中学后，我在前卫农场种了六年地，后被上调到三航一处当钢筋工。当时我在草镇船厂工地上班，工作很辛苦，加上儿子刚刚落地，要操心的事一大堆，但家人都很支持我的决定。有了坚强后盾，我无后顾之忧，准备放手一搏。 荒废学业整整十年之久，很多知识已经生疏。离高考只有三个月，时间很紧了，必 须争分夺秒复习。我一面工作一面复习，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早上 5：30 出门，在老西 门 14 路终点站上车，好有个座位；到吴淞路后，转乘“上柴连运车”，排座队可以一直 坐到上海柴油机厂；再换 75 路，到临江路码头摆渡过江，7：30 准时上班。一路上步行、坐车加上排队时间，总共两小时，有一半左右时间可以坐着看书。中午的半小时休息当然是要充分利用的；下班路上再尽量占个座位，还能看半小时书；到了晚上，再花三个小时集中做习题。这么一天下来，拼拼凑凑基本也有将近五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星期天当然就“全天候”复习了。 虽然学业搁置了多年，但当我拿起借来的高考自学丛书时，意外地发现我居然还能够推导一元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韦达定理）。简直太神了，真为我自己高兴。这是大同扎实的基础教育的成果，因而信心倍增。可我心里明白，我毕竟只读完初中，没有接触过高中课程，要考大学还有很多高中知识要补习。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只是一知半解地读完了三本数理化自学丛书。星期天再到曹文牧家去，用三本一套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同他交换了十七本一套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其中的三本（当时根本买不到，他也要复习，只能两本、三本地借来读）。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怎么才能将这十七本书读完呢？时间太紧张了，我只能匆匆地浏览了一遍。 盛夏来临。那时上海人还不知道家用空调是何物呢，晚上人们都到马路上乘凉。一天，我拿个小凳子坐在路灯下看书，恰巧碰到隔壁的一个应届考生，他正拿着高考政治复习提纲在复习。于是，我立刻向他借来背了几天，这门课也算是复习过了。还有一门语文无法复习，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次高考能否通过？我心里实在没有底。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 1963年大同中学初中入学考试的一幕：当时我们文庙路小学的考生，被安排在南车站路往南、过瞿溪路的一所小学里考试。算术考试结束后，我和其他考生在校门口对答案。有一道 题的答案，我是“4 倍”，而人家都是“2 倍”。心里一急，梦就醒了。祸耶？福耶？我不知道，但转念一想，不管怎样，自己努力过了，将来就不会留有遗憾。后来回忆起来，是这样一道题：考卷上画一大一小两个长方形，长和宽分别标注的数字为：大的长方形的长和宽分别是小的长方形的两倍；两个长方形右上角分别割去一个小的正方形；大的 长方形割去的正方形边长为 2a，小的长方形割去的正方形边长为 a。问：大的长方形面积是小的长方形面积的几倍？类似题目，小学算术中没有接触过。后来读了平面几何才知道，相似多边形面积之比和周长之比的平方成正比。你看，做这样的梦多有趣。 马上要考试了，单位里宣布，凡是参加高考的职工，考试前可以公休一天，用以复 习迎考。7 月 20 日，高考开始了。 我们三航一处的考生被安排在吴淞镇一所中学里。第一天，上午考政治，下午考物理。记得物理最后一道题为：一根导线在一个带有磁场的斜面上滑行，求最大速度和最大功率。简直是闻所未闻。想了一会，我发现最大功率还能做，赶紧假设了最大速度，把第二小题最大功率计算了。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化学，反正涉及初中知识范 围的内容都考出来了。第三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英语。考前说外语成绩按 20 分计， 结果又不算了，五门总分以 500 分计算。三天熬过去了，感觉考得很不好，觉得希望很渺茫。 一个多月后，三航一处人事处打电话来说： “分数下来了，你的总分为 339.5 分，距 离上海理科分数线 340 分只缺半分，很遗憾。”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居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阴差阳错，还是怎么回事，我不得而知。录取我的学校是报考志愿中我未填写过的上海化工学院化机专业。曹文牧则进了 同济大学工民建专业。后来才知道，有 610 万考生参加了 1978 年高考，是历史上人数 最多的一次。录取人数也从 30 万提高到 40 万。上海理科分数线先后下降，历届生从 340 分降到 320，再降到 300 分；应届生降到 280 分。而扩招的都是师资力量很强的重点大学分校，我正是得益于扩招才被录取的。 我们大同中学 66 届初中有八个班级，很多同学都抓住了这此次宝贵机遇。由于我们接受的中学教育基本功扎实，复习备考又极其刻苦，所以在考试中普遍发挥出色，顺利进入高等学府进行深造，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多一份辛劳就多一份收获。我认为，在人生的征途中，高考还是比较公正的。恢复高考，为接续中断了十年的中华文脉，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作者吴恒兴，男，上海人，大专文化、工程师，中共党员。1968 年 10 月到长兴岛前卫农场九大队务农。1975 年 3 月上调到第三航务工程局一处当工人，1978 年考进上海化学工业专科学院化工机械专业学习。毕业后分配到上海化学试剂总厂动力分厂任技术员，后担任分厂技术厂长、公司设计室主任。退休后仍在技术岗位上发挥余热】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